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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非领着穆少将军和奸细王大叔在藏宝岛上绕了个圈子,兜转回了顾阿婆常规上山的线路。因提出稍作歇息。她是年轻姑娘,容易累很正常,两个男人都没异议。穆少将军四面环视,眼底了然。张子非确定顾阿婆真给过他详尽地图。

地图简略示意,只会画出标志性东西。有了地图且半分不错,人的心思不知不觉便搁在比对地图上,其余日影、山石、方位少不得忽略。给人引岔路这种事,张子非也不知干了多少回。

遂循经典线路上山,直达巨岩下。侧耳听声,两位老将军正在巨岩上比武。张子非道:“咱们还是老实等着吧。他俩不打痛快不舒服。”请穆少将军将竹椅放下就座,她自己拎着竹奁去里屋,又搬出两张竹椅来,反手拿起王大叔拎的两只竹奁搁回屋中。

三人坐下,气氛略奇怪。穆少将军含笑道:“张大妹子倒熟络此处。”

张子非随口道:“住了好些天了。”

“你昨儿相中的那只茄子可有了?”

“啊,我险些忘了。只是茄子既剪下、每只都差不多,也看不出是不是昨天那只。”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多半是穆少将军试探,张子非闲闲的挡过去、滴水不漏。

说了半日,王大叔仍在发愣,张子非道:“大叔如有苦衷,何妨说说。保不齐咱们能有法子。”见王大叔看向自己,她下巴朝穆少将军一抬,“穆家乃是武将之族,严以治军。不论你因为什么缘故想要那套东西,搁在他们家眼中都是叛徒。你既为穆老将军亲兵,数十年感情想必不作伪。处置你、老人家于心不忍,不处置又军法难容。倘或对两位向前辈实话实说,当真情有可原、他俩说不定能留下你。他们岁数大了。不论武艺多高强,听力、视力、集中力,难免不如青壮年。我瞧他们伺弄菜蔬都有些心疼。”王大叔眼光闪动,没答话。

穆少将军亦动容道:“难为你想的周全。”眼珠子转了转,“两位老将军确实年事已高,该当有个晚辈帮着做事。”

张子非道:“老人家有时候也犯懒,后头山坡上两畦晚稻是前月割的,这会子还没脱谷壳呢。二位既然没什么要紧事,下午就帮我干活吧。”

“你干?”

“难不成老前辈干?他们多大我多大?”张子非随口道,“谷子不多,三个人一下午够了。”

穆少将军摸摸后脑勺:“我倒没干过。”

张子非向他投去关爱智障的眼神。王大叔忙说:“我会我会!”

穆少将军道:“不过是寻常的农活,有什么难的。”

“是没什么难的。”张子非道,“穆少将军年轻力壮,就烦劳你推碾子吧。”

小穆一口答应下来。倒是王大叔嘴角露出半点儿笑意,瞄了张子非一眼。

不多时两位老将军神采奕奕从巨岩上下来,依然一个青衣一个灰衣。见自家屋门口坐了三个人,一愣。

穆少将军忙起身行礼:“二位老前辈,多年不见、还记得我么?”

向大将军仔细端详了他半日:“莫不是穆阿三那个小孙子?”

“正是。”

“长得这么快?前几年还瘦丁丁的风一吹就倒,也没这么黑。”

穆少将军苦笑:“那都十三年前了。”

两个老头一愣,同时扭头互视。向二将军道:“有那么久么?”

向大将军掐了半日手指头:“也就五六年吧。”

穆少将军摇头。

“八.九年。”

“实在有十三年了。”穆少将军感慨道,“二位老人家倒是依然硬朗,半点儿没变。”

俩老头同时哼了两声。老大问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张子非已经手脚麻利的从里头提出两把椅子,五个人围圈儿坐下,与村中地头的闲人一模一样。

张子非道:“我先说吧。”旁人都点头。“今儿我上海边散步,想着顺带去竹棚子里瞧瞧,便往那边走……”后头的事儿自然半个字差错没有,皆又清晰又准确,一直说到她预备今儿下午拉两位爷们帮忙脱谷壳。

向二将军忙说:“那个不急。又不是没米吃。”

张子非道:“今儿风大,扬谷挺合适。我说了给你们弄扬谷扇车来你们又嫌弃。”

“我们这儿是岛,每日风都大。就那么点儿稻子,还折腾个机器,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占地方呢。”

“也没多大,能占什么地方?”张子非摇头,“罢了,唧唧歪歪的。我说完了,哪位接着说?”

小穆同学虽聪明,终究是在海岛上长大的。他祖父和严先生再怎么教育,不过纸上谈兵,哪里见过人人戏精的场面?见他们一会儿茄子一会儿扬谷扇车,都是打算让二老在岛上隐居到死的意思,已相信了大半。再说,给藏宝岛送人手这种事,老严和他祖父已经惦记了多少年!岂能不心动?乃笑道:“王大叔的事儿想必说来话长,我说吧。”

他确实简单。无非是昨儿偶然看见王大叔摇船归来,又没听人提起他去了藏宝岛,心下生疑。今儿便悄悄跟在后头,一路直跟到两间竹棚子。王大叔到里头溜达一圈儿预备原路返回,让他拦住了。王大叔呆若木鸡。小穆抬脚进竹棚详查一番——就没什么东西,几下看完。自然也看了书信。王大叔解释说他想查清楚些再禀告给老将军,那封信本是为着试探。穆少将军与他熟识多年,将之当作长辈,一时半会也难以相信王大叔内起贪念、意欲瞒着祖父与两个姓向的同分宝藏。

后来王大叔冒出个“祖宗再难安宁”,显见先头对小穆扯了谎。小穆说完,大伙儿一齐看着老王。

张子非抢着先说,且说的缓慢,本是为了给王大叔充分的时间编排故事。他定然不肯全说实话,但假话里头也必有真实含量。他又没有薛蟠那种想象力。祖宗的事儿若不据实以告,如何能圆得完满?

王大叔呆坐良久,默然红了眼圈儿。乃道:“我家从前朝起就做的行伍勾当。明末山河混乱,各方人马揭竿而起。我家祖宗老老实实守着座小城,跟着上司练兵、防备流寇、护卫一方百姓,没招谁也没惹谁。”张子非唇角微微含笑。他说“上司”,没提上司什么军衔、自家祖宗什么军衔,旁人听起来就像是个最低的兵卒。其实这本是最常见的含糊说辞。就冲着泉州的李师爷能读书,他家祖上少说是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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