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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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永回房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名字：沐王杜世麟,太师程东仪,右丞相柳承志，转运使岑和正,这四人中除了柳承志,余下三人看起来私下里心思是一致的，程东仪拥戴杜世麟，铁了心要扶持他当上太子,岑和正慕杜世麟贤王之名，出了事首先想到的托付之人就是沐王,多半也是有从龙之心的。

傅永心想，既然岑和正有这番心思,为何杜世麟在他死后对这封信只字不提,反倒包庇两江的一干官员，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呢。

杜世麟虽说心地狠辣了些,但他并非昏庸之人，既然觊觎天下，就不会坐视一朝接手就是个烂摊子，他那种心肠,无论怎么看，都是容不下硕鼠遍地，国库空虚，一国之君去拆东墙补西墙的，没准儿诛那些人十族都不带解恨的。

亦或真如杜北宸猜的那样，杜世麟到了两江之后暗中传了话,给了那些官员两条路，一条拿钱买命，再一条就地正法，那些人不约而同地选了前者，暗中奉上全部身家，朝廷拿了钱，则压下这件事，再不过问。

如若真是这样，只怕杜世麟去之前就和熙元帝打了招呼的，否则以他的谨慎，断然不可能这么做。

熙元帝这次只想趟一趟两江转运的水深浅，杜世麟提议人可以不动，但朝廷也不能空手而归，于是恩威并用，各取所需，你好我好很快达成一致。

说不定岑和正的这封信，还曾经被用作拿捏住两江一干官员的证据，迫使他们就范呢。

傅永反反复复地在纸上推演几遍，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也就这一种可能才说的通。

这么一想，就算自己从沐王府拿了岑和正的这封信，再加上柳府收到的两江门生故旧的举报信，一起捅到熙元帝跟前，只怕也没什么用，不仅没用，说不准还会连累到津王府。

傅永拿起那封信最后看了一遍，连同柳耀辉给他的那封举报杜世麟行贿受贿的信一起，抬手掷进香炉，房中火光忽起，复又寂灭，淡淡的檀香气中夹杂着几缕纸墨化成灰的气味，刺的他微咳一声，连忙开大了窗户。

这两件事，津王府暂时绝不能掺和。

操完最后一分心，已经三更天末了。

傅永想眯会儿，又不放心柳耀辉，只好搬了床褥子到里间去打地铺，地上有点咯人，下半夜寒气上来，他就那么将就了小半夜，直到晨光微曦，才洗漱穿戴去翰林院点卯。

杜北宸不在，程东仪讲的东西又死板，他兴致不大，于是就接手了和他一同进翰林院的张寂和邵子贤的手头事，在里面慢吞吞编书。

“傅编修，”到了晌午的时候，偌大的翰林院藏书馆只剩他一人值守，正要出去，就见大学士应楠过来找本古籍，说之前缺失页数送来增补，问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借给老夫一用。”

傅永想起他说的是一本前朝的《酉州本纪》，从手头的编目里找到存放的位子，检索过去：“咦，应大人，真是不瞧，有人先你一步把书借走了。”

“哦。”应楠脸色忽然不大好，咬着牙恨恨道：“又是那个老东西。”

傅永极少看见都这么大岁数的官员还为了一本书翻脸的，不经意扫了下借书人名，眸光微顿：“应大人急用这本书吗？”

应楠一肚子火气，又不好撒在傅永身上，只要耐下性子道：“这本《酉州本纪》已经弄得零零散散的，老夫气不过修了一次了，这还没修好呢，他怎么又借走了。”

傅永心想，听应楠这话，上次这本《酉州本纪》是程东仪借走的，可他从未在弘文馆授课讲的是本朝编辑成册的《国策》，频繁地借走一本书做什么用。

“应大人可知还有一本《燕口本纪》和这本风格差不许多，都是记述人物民俗地理的，在下前几日翻了一翻，很是有趣，您要不先看这本？”

应楠无奈地摇摇头，一手拍着桌子，竹筒倒豆子般道：“傅编修你有所不知，那本《酉州本纪》是本官祖上的拙作，在翰林院放置多年了，谁知前一次程太傅借走转借到柳右丞手里……”说到这儿他声调无奈：“上次送回来，不仅缺页还被泼了墨，可柳右丞都不在了，本官只好送回这儿来修补，谁知本官刚听说修补好了，这书又被他借走了，本官担忧下次还回来就愈发面目全非了。”

傅永听了他这番话，手都猛地一收，险些打翻桌案上的笔洗，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在下竟不知这本《酉州本纪》是大人的先人所作，真是失敬，过几天这本书再还回翰林院，在下一定告知大人，注明这书不再外借。”

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柳承志是个爱书如命之人，怎么会如应楠所说，还回来的书既缺了页有泼了墨，不可能，绝不可能。

除非柳承志的死，问题出在这书上。

可一本书如何能杀人，傅永翻遍前世今生的记忆，也找不出一丝相关的东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