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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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人。”陆南川喊道,踏着溪石,漫水而过。

“我知。”

陆北泽应道,向自成一方天地的水帘洞走去。

这个阵眼实属偏僻。

陆南川也算对七星阵了如指掌，竟从未到过。他心道：“这阵法之中，到底是擅自闯入,被困了的外来者,还是什么熟人？”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算好处理。

陆北泽显然同他想的一样，毫不犹豫地跨入水帘。

噼里啪啦的喧嚣泉瀑,接触时像一汪湖面，散开涟漪,将人裹了进去。水花在石壁上溅开，五光十色。

陆南川也跟着走了进去。

千万不要是熟人。

万剑宗的熟人……相顾无言，他当真不知道陆礞同他们是友还是敌。

是友的话,按照万剑宗习俗惯例，万万没有看着门徒入堕仙台的道理。

水帘里就是一方石穴,极为宽敞,日光隐约，透着水幕射进,方寸皆亮。

陆北泽走在前面，却突然顿住了脚。

他说道：“……这个阵法，被称作惊魂阵。它启动了。”

陆南川看到,陆北泽瞳孔微缩,面上几乎露出一种堪称惊骇的表情,不由问道：“怎说？启动就启动呗，咱俩在阵缘上，阵眼的人在阵中，也波及不到我们。”

再往里走，才是阵法。

陆北泽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

一株牡丹亭亭立着，娇艳盛开，其色浓而不艳，其香雅而不淡。

更重要的是，牡丹边上，放了一把金柄金鞘、剑纹似繁花的长剑，剑不宽，比一夜霜都窄上一寸，长度却相当。

打造精致，是至少成剑数百年，开光见血过的神武。

它是用中秋佳节月圆时，开得最好的瑶台月桂枝锻造成剑的。

剑名金枝玉叶。

……属于莫青青。

“莫茂的剑？”陆南川也眉心一跳，“在阵心口，她这是入阵去了？”

这朵国色天香的牡丹，便是阵法真正的入口。

陆北泽走上前去，拾起剑，皱眉道：“是她的剑。这种虚弥幻境，万物可入，没道理丢剑不管。”

万剑宗弟子，从来剑不利离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自幼同宣端砚、陆北泽一道长大，情谊深厚。

莫青青这个师姐，恐怕是陆北泽难得交好的女性。

此时莫青青可能有难，陆北泽不假思索，提起剑，就打算进入阵中。

“陆礞！”陆南川拉住他，“惊魂阵中，擅自闯入，莫青青可能认你不出，会被攻击的吧？”

惊魂阵会幻生出人心头深处，最不愿回忆起的噩梦，且不同于他生魇之术——惊魂阵极真，阵中之人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幻境之内。

反而觉得这是真的，前尘忘却，后事难忆，只在幻境中千百倍煎熬。

这种情况，除非心性坚定，否则很快就会疯。

莫青青是个女子，更是个特别会打的万剑宗弟子。

别看她说话轻言细语，平日也温柔又礼，真打起来……宣端砚都不一定是她对手。

到了她这种境界，有无武器，其实无太大差别。

陆北泽看了陆南川一眼，道：“无碍。她认得你。”

陆南川：“……”还……挺有道理的？

见陆北泽身影模糊，进入阵法，陆南川也不再犹豫，随手摘了片牡丹花瓣。

摘下的花瓣细腻，如豆蔻少女滑腻的肌肤，在指尖融化。

带他二人入了幻境。

这是条宽阔大道，朱雀青砖，玄武石刻。

小贩来往，是闹市，也是长街。

长街尽头，竟然是巍峨皇宫，长街两侧，也尽是朱墙玉瓦，富贵人家。

很明显不会是修真界。

修真界宗族为基石底，以门派为中流柱，可没有帝王家。

陆南川疑惑：“莫青青不是一贯在修真界呆着的么？就连下修界都没去过几次吧？还来过凡界？”

莫青青是下修界中，一个小宗族的小女儿，出生不久，就被万剑宗带走。

同父母联系也少，到她父母因迟迟不能突破，双双仙去后，她连莫家也未再去过了。

陆北泽摇了摇头，道：“不，师姐去过凡界。她修的是断情剑。断情先得有情，再斩断红尘。”

陆南川实在无法想象飘逸出尘的莫青青，当真会爱上某个男子。

就像无法想象出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陆北泽，如若真的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你想多了。”陆北泽看出他在腹诽什么，“天下情万种，师姐选的是亲情。我入万剑宗时，她早就入道。只听说她掐了障眼法，代替凡人病死的女儿活了下去，在凡界待了十年，还是长老下去找她，才回了万剑宗。”

更为具体，莫青青只字不提。

但现在看来，这段记忆，恐怕会让她……相当痛苦。

“姐，我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可得陪我多逛逛。边塞冷死了，还是皇都暖……”有个脆生生的少年音传来，兴高采烈的，“希望我能待到年节之后，再稍微春意浓点，可以去放风筝！”

少年银甲在身，足上军靴，黑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腰间还挂着一柄弯刀。神采飞扬，生得俊秀。

足下仿佛生风，走在路上，几乎要蹦起来。

被他称为姐姐的女子，一双葡萄眼含着笑意，唇角眉梢也挂着浅笑，极温柔极端庄。

一身鹅黄长袄裙，肩上披着镶有白绒滚边的绣牡丹斗篷，一截如玉般的后颈像是花枝抽出。

甚至不许看样貌，只需一个背影，便惊为天人。

她道：“你看路。别急冲冲的。都依你，煎饼吃慢些，没人抢你的。把鹿皮手套戴上，都冻红了。”少年笑嘻嘻地道：“还不是怕煎饼冷了，就不好吃嘛。姐，你要不要来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