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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去凤冠霞帔,洗去脂粉,胡乱垫了点东西,陶善行抓着紧了两天的头皮,披头散发地坐在铺着百子被的婚床上,胸腔中一股郁气怎么都散不掉,她有种想摔锅砸碗发泄的欲望。屋里的人都已经退出,她点名只要榴姐服侍。许是觉得愧对于她,月妈妈顺着她的意思,把陌生的丫头婆子都遣走,只唤来榴姐一人,倒是看到榴姐模样之时月妈妈有些吃惊,但也很快收敛,与众人一起退出房间,自去向老太太复命。
前院喜宴未散,饮酒的喧哗声还在不间断传来,越发吵得让人头疼。今日穆溪白当着众宾之面甩门而去,半点颜面没留给她,明日一早肯定传遍佟水。
陶善行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桩婚事,郎无情妹无意,全是外人瞎折腾。那穆溪白显然不愿娶她,什么旧伤复发全是托辞,昨日迎亲就由他人代劳,今日这堂也拜得不情不愿,态度更是恶劣。这哪是结亲?结仇还差不多!
越想她就越憋屈,先前盘算好的,什么“若他是个良人,她也愿尽妻子之责”,现在想来全成了她的独脚戏,还得看人脸色。一时间她火气都要掀翻天灵盖,仿佛六年前那个秦雅回来,骄纵暴烈,能撕天怼地找上穆溪白大吵一架,可再细想,这婚事一开始就荒唐,连他都是被逼的,她又能怨穆溪白什么?
原是鬼亲冥婚,后来变成神佛做媒,还不是她自己整出来的?
陶善行消化着自己的情绪,自入佛门后少见的失去冷静,把一头秀发抓得乱七八糟犹不过瘾,又捏碎了一大把的花生桂圆。
“小娘子何必急怒上火,万事皆有解决的办法,你可是在担忧不得姑爷宠爱?”榴姐见她发泄得不像话,倒了杯温茶慢慢过来,坐在床沿递予她。
陶善行接茶狠灌两口才道:“我稀罕他的宠爱?!”
榴姐笑了笑,脸上疤痕跟着扭结:“既不稀罕,又有何好急怒?若你不爱,自不会为他欢喜伤神,日子在哪不是过?男女过招,攻心为上,先交心者必败。”
陶善行动作一顿,看着榴姐神情渐凝,斟酌道:“榴姐的意思是……”
很奇怪,榴姐在陶家闷声不吭,从不显山露水,这一开口却是惊人之语。陶善行在陶家即便对着母亲朱氏,虽常作小女儿状,可紧要之事上却很难同其商量,多是她拿定主意才开口说服,如今榴姐一开口,便与她有商有量,言中之意叫人不敢小觑。
“好好守着你的心,莫轻易交付,便不会乱,不会痛,不会失望。小娘子是个有主意的人,该怎么做自有定论,守住了心……”她指着陶善行的心口,“再图后路。”
陶善行揪着衣襟,似乎摸到自己滚烫的心。
当初她义无反顾爱上一个男人,为了成为那人妻子,乱到不择手段,痛过也失望过,最终失去一切。如今回首再看,少年情爱已远,不过一腔痴心错付,所幸尚已收回,她自当好好守住,哪能再轻易交付?
“我知道了,榴姐,谢谢。”陶善行渐渐平静。
事已至此,再苦无益,穆家即便是龙潭虎穴,还能险得过秦家?左右不过是脸面的事,她豁出脸面不要,只要能抽身而退,便好。
榴姐从她手中端走茶盏,只回了句:“睡吧。”便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幔帐,吹熄烛火。
仍旧一宿无话。
陶善行蒙头大睡,想着穆溪白不愿娶她也有好处,最起码,她不用面对圆房这个更加难办的问题。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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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精神绷了多日,她被榴姐开解后忽然想通,倒睡得香甜,全然不理穆府这一夜如藤蔓疯生的流言——穆家小郎君在面见新妇容颜后撂秤摔盏甩门而去,彻夜未归,放任新妇独守空房,可见穆家新娶的这媳妇貌丑非常,果然是那拙肥痴傻之人,难入君心。
这流言一传,便传遍佟水。
穆溪白却是在喜宴上与一众亲朋喝得酩酊大醉,瘫倒书房内,到第二日要拜见公婆亲长之时仍未醒来,任观亭怎么叫都叫不醒。
新娘长什么样?是圆是扁——他压根没看清。
第二天,陶善行还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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