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趿着半只鞋,许凌薇去门外拿了把锄头,和一群人匆匆地往外走,拉住晚晚问:“晚晚,你是听到枪声了吗?从哪里听到的?”千万,别是在沈知昼的房间……
“是,是哥哥那里。”晚晚发着抖说:“有个人……他有枪……”
说着,她就抖得更加厉害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伯母……快,快去、去看看哥哥——那个人,带着枪来,要杀他……”
沈知昼刚才执意让她走,他是在保护她。
可他呢?
她明明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有枪。
上次哈桑的事带给她的冲击不小,沈知昼的伤也还没好。
那个男人,说不定会趁他伤未痊愈杀了他。
她心急如焚地一路过来,跑丢了只鞋,那只赤着的脚上沾满了泥泞,却顾不上回头找鞋子,就那么一直跑,一直跑。
好像是在跟下一次的枪响赛跑,似乎跑得快一些,就不会听到那枪声响起,就可以喊人起来,去救他。
身前身后,一群人如蜂拥般,就往那边走。
夜深了,一盏灯火冥冥之下,他的房间却安静得诡异。
房间的木门被踹坏了,拍着左右流窜的夜风,摇摇欲坠。
屋内早不见那个不速之客的身影,沈知昼安安全全的,半倚在床上,
他闭着眼靠在那里,身上随意地盖着条薄毯,眉宇沉沉的,非常安静,像是睡着了。
仿佛那声惊醒了大半个屋子的枪响,只是幻觉。
“这不是没事吗?人呢——”
“晚晚,枪声不是从这里来的吗——”
大人们都在质问她,像是在责备她撒谎一样,沈知昼就在那里半倚着,呼吸平稳,明明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听到动静,恹恹地睁开了眼,侧了侧眸。
看着屋外前来查看的人们,一一将他们打量过去,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虚脱感。
程嘉树走前对他说:
“涝季过后,伽卡就越来越不景气了,这下康绥死了,没人接康泰亨的班,康泰亨做完手术后元气大伤,力不从心了。还有之前那位林先生,一直有意要兼并伽卡生意的事,你记得吗?”
沈知昼默了一会儿,掸了掸烟,点头。
他记得。
那位神秘的林先生,虽看似和康泰亨平起平坐,然而近些年伽卡周边缉毒力道加大后,一直是他在身后替康泰亨周转斡旋。
有人说,康泰亨赚来的大半的钱,都不姓康了,姓林。
要不是林先生在后面一直打点,恐怕康泰亨的毒品生意早就跟着这场洪水一起化为乌有了。
“林先生在港城。”程嘉树又说。
“我知道。”
“你要回去吗?你是港城人吧。”
“之前就有人问过我了。”
“你怎么答?”
沈知昼舒了口气,吐了个烟圈儿:“不去。”
“康泰亨就是想派人去插手港城那边嘛,毕竟,”程嘉树笑了笑,“他自家的生意,还是自己把握比较好,不能事事都得林先生替他掌控全局做决定,久了,可就不好了。”
沈知昼不说话了,只是抽烟。
“我劝你离开伽卡,要么回港城,要么去别的地方,你这几天都待在这里,很多人都见过你了,如果传到康泰亨耳朵里,你还能活吗?那个小姑娘,还能安全吗?”
“你现在是一个毒贩,你不是什么可以过闲散日子的普通人。如果要当坏人,就坏个彻底,不要露出马脚。”
抽完了一整支烟,程嘉树也走了。
……
“哪有什么枪声,人这不是好好的吗?回去睡吧,都这么晚了,大晚上真折腾人——”
“明天也该出发了,都早点休息吧……”
人们打着哈欠,接二连三地往回走了。
“晚晚,回去睡觉吧。”许凌薇柔声地劝道,“他没事的,你看,没事的呀。那枪声说不定是你听错了,你太紧张了。”
许凌薇以为她是因为上次哈桑的事,有些神经过敏了。
可晚晚明明看到了那个男人拿着枪,还要对沈知昼动手,她从心底生出惧意,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脸色发白。
忽地又意识到了什么,她匆匆地走上前,掀开他身上的薄毯,想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着急地问:“哥哥,你……有没有受伤?那个坏人,有没有……对你开枪?”
许凌薇有些无言。
她抬眼,看着房中那男人,他却不知什么时候也回了头,也正看着她。
她给他做过两次手术,一次取子弹,一次伤口缝合。
他那时都在昏迷中。
多少年后的第一次,四目相对。
许凌薇悠然地叹气,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拧了下眉。她不愿同他多说什么,见晚晚也不嫌走,便嘱咐了她让她早点回屋睡觉,掩上门出去了。
沈知昼移眸,垂下,看着身前的小姑娘。
她小手探了探他伤口,焦虑地问:“哥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有哪里受伤了吗?那个人……他对你开枪了吗?”
顺着他腹部那圈儿纱布的边沿,一点点检查过去,他盯着她后耳廓一寸白皙的皮肤,微弱的鼻息压下来,唤了声:“……晚晚。”
她有些茫然地抬了下头,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撅了撅唇,好像痛苦的是她似的。
又低下头去,仔细寻他身上有没有伤口,有没有流血的地方,但凡擦破一点皮,她都想找到。
她不想,他再受伤了。
她手贴在纱布附近,想起那天他挡在她身前,被哈桑狠狠地刺了一刀的情景,不知不觉地,没忍住又湿了眼眶。
滚烫的泪点点洒落,如断了线的珠子,浸泡着他的皮肤。那湿凉的触感一直传达至他心口,他眸色一哑,沉了口气,又低声地唤:“晚晚。”
她一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心头莫名一绷,整颗心突然热烈地跳了起来,一时惴惴难平:“哥哥……你疼吗?”
他眉心淡皱着,眸色一点点晦暗下去,沉声地说:“……不疼了。”
“真的吗?”她眼底水汽氤氲,吸了吸鼻子,“哥哥,你别硬扛着,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去找伯母过来……”
他轻轻地阖了阖眸,“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那个人,我看到了,他有枪的,他有没有伤害你?哥哥,你如果难过就说出来,哪里难受也不要硬抗,你以前生病感冒就总喜欢扛着,不去打针……”
“千万不要硬抗,”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捏过去。
他垂着眸,凝视手心里小兔子一样的小姑娘,眼神寸寸喑沉下去,绷了绷唇:“不许摸了。”
她怔了怔,任由他捏着她下巴,抬脸看着他,认真地问,“哥哥你不疼吗,你不是……”
“哥哥是哥哥,”他垂下鸦羽似的睫,顺势低头,忽地就贴近她,声音沙哑地说,“但是,哥哥也是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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