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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丹——”晚晚没喊住她。

她腿还伤着,步子却很快,逆着那个大长坡一直向上、向上跑,快要跑到天边的乌云丛中去了。

晚晚再次紧跟其后,差点儿就被甩开一大截。

长坡之上,是一片青黄不接的田野,尽头连着一丛高高低低的土坯房。

那里是哈桑和哈丹的家。

洪灾之前,这座边陲小镇上就是如此落后破败的景象了。

老化了的电线将摇摇欲坠的房子幢幢连接起来,道路泥泞,房屋之间的空隙促狭闭塞,只容一人通过,外墙破败不堪,青苔遍布,到处都是腐朽的气息。

“哈丹,要不跟姐姐回医疗站去等你哥哥吧?”晚晚有些害怕这里,提议道。

“不、不……”哈丹拉着她手,倔强地将她拽入了她家,“姐姐、我、我哥哥……一定回家了,叔叔说,他肯定回家找我了……”

可是她们从屋内寻到屋外,都没有见到哈桑。

哈丹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又踢又打,腿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潺潺直往外冒,把她脏兮兮的小腿又洗了一遍颜色。

晚晚好言好语地哄她,“哈丹,我们去包扎一下吧,我们回医疗站。说不定你哥哥已经回去了呢。”

哈丹泪汪汪地抬头,眼神饱含希冀。

晚晚蓦地信心倍足,好言相劝:“对呀,你看,我们找了一大圈,那里还没找呢,说不定他回家没看到你想到你也可能去找他了,就又回去了呢。”

哈丹这下终于不哭了,捏住晚晚的裙摆,定定看着她:“姐姐,那你带我去。”

“——哈丹?你跑哪儿去了?”一个黑皮肤、瘦长脸,身形干瘦的女人在门口把她们堵了个正着。

哈丹立刻窜到晚晚身后,“妈、妈妈……”

女人看了看晚晚,拧着眉,神情不悦,“你又是谁?”

晚晚注意到女人胳膊上遍布着针孔留下的青黑色疤痕,小脸霎时白了,哆哆嗦嗦地回答,“哈丹……摔伤了,我带她去医疗站那边……包扎一下……”

“你是医疗站的人?”

“……嗯。”

“哈丹,过来妈妈这里。”女人最后看了晚晚一眼,伸手就把哈丹拉了过去。她蹲下来,语气柔和了些:“妈妈不是说了下午带你去买裙子吗?你半路跑哪儿去了,真是急死妈妈了。”

哈丹推拒着女人塞去的新裙子,“我、我不想穿裙子……妈妈,我不喜欢……”

“妈妈给你买的,你怎么能不喜欢?”

“我……我不……”

哈丹身形薄弱,怎么也拗不过大人的力气,三两下就被女人拖到里面去了。

她三步一回头地回望晚晚,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

最后哈丹朝晚晚喊:“姐姐——等我出来……你带我去找哥哥……我的腿好疼、好疼……”

晚晚刚溜到门边,瞧到哈丹的坚定眼神,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很快,又有一个男人回来了。

他有着同样黝黑的皮肤,皮包骨头,双颊凹陷,形容可怖,气色恹恹的。他应该就是哈桑和哈丹的父亲。

他不善的目光在晚晚身上来回游移,晚晚不敢看他,低下了头。

哈丹妈妈闻声出来,朝她喊了声:“小姑娘,进来坐坐吗?”

晚晚看着她,摇头:“不了……”

女人换了副和善的表情,主动攀谈:“你是哪里来的?不是本地人吧?”

晚晚默了会儿,小声且拘谨地随便说了个地方。

女人突然又笑起来,“我听哈丹说,你是带她去找哈桑了?”

晚晚点头,“唔……嗯……阿姨,我要走了……”

“啊呀,哈丹马上洗完澡了,很快的,你等等,你带她去医疗站那边包扎一下吧,”女人若有所思地盯了盯远处,笑着,“昨晚真是麻烦你们。”

晚晚听到里面水声淅沥,哈丹好像又哭了。

晚晚仍有些犹豫:“阿姨,我要走了……”

这里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藤椅,一张烂了的木茶几,还有个破木柜子,就看不到其他家具了。

她一瞥眸,看到茶几上摊开着个印着卡通画的铁皮铅笔盒,锈迹斑斑,已经扁了变了形,内盖上印着乘法口诀表。

她听说过,哈丹和她哥哥都没在上学了。

哈桑念到六年级就辍学了,家里的钱大多都用来还赌债和吸毒,没有余钱供他们读书。

盒子里扔着两个注射针管,晚晚自然猜到了那是什么。

她越来越害怕,隔着破布帘子,还听见哈丹妈妈凶狠地说:

“你哭什么?你不洗干净,那些叔叔是不会喜欢你的,新裙子买了也没用,你就永远脏兮兮的,没人会要你——”

晚晚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她要去找大人来这里!这里已经没人能保护哈丹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窜出来,眼疾脚快地朝她追了上来!

晚晚听到脚步声,看到那人是哈丹爸爸,手里还提了根粗黑的棍子,恐惧驱使她更加拼命地向前、向前跑——

砰。

脑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剧痛。

她浑身一软,接着,整个世界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砰——

一声枪响过后,余音拨颤着空气,瑟瑟发抖。

寂了半秒后,伴随而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身形魁梧的男人轰然跪倒在地,左腿上赫然一个血窟窿,鲜血扑簌簌地往外冒,灰蓝色的裤子上登时殷红一片。

阿阚和虎仔三下两下地压住了他。

沈知昼坐在屋子中央,懒懒地搭着一条腿,手里把玩着刚才行凶的那把枪。

他的耐心和声音的温度,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我再问一遍,康绥在哪?”

“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男人抱着腿,苦苦嘤咛着,“我真的不知道……他出去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沈知昼睨着他,轻哂了声,“你不是最喜欢像只狗一样跟他吐舌头了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昼哥,求你了……求你,”男人不住地告饶,缩在地上低低啜泣着,“人……也不不、不是我杀的……真的……”

“你也没那个胆子。”

沈知昼冷笑,抬手,枪口就对准他的另一条腿——

“求你了——!!!”

男人闭着眼睛大声嘶喊,恐惧到了极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半晌,预感的枪声没再响起。

却听到沈知昼轻佻地呵笑出声。

他摆弄着男人的手机,看到浮现在屏幕上的“康绥”二字,唇边的笑意愈发浓了,扬手,扔到男人面前去。

“接。”

男人只得照做,抖着手滑开屏幕接起,颤着声音,“喂——”了一声。

沈知昼懒洋洋地指挥着,“跟他说,他爸爸找他。”

“……”

对面的人听到这个声音,还没作答,又听那边轻佻地补充了句——

“他爸爸,沈知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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