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将军百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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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李太师初入官场时，家中却已败落得反不如一般庶民。他从小吏逐渐做到鸿胪寺卿，之后又官至丞相，再拜太师兼太子太傅，五十余年的风风雨雨，历经三朝，这才赢得了朝堂上下的尊重与礼敬。他还不是寒门出身，你觉得那武云起又需要蹉跎多少年月，才能像他那般熬出头来？”

“所谓英雄不问出身，恕孙儿说句大不敬的，哪怕是皇族，数千年前不也一样是凡俗平民？”蒋凝秋不服气地抬头争辩，“明卿他胸怀经天纬地之才，是出将入相的材料，有能力又有抱负，岂不比那些出身高贵，却只会仗着祖辈的余荫，尸位素餐的庸碌纨绔胜过百倍？殿下亦是开明进取之主，慧眼识珠，提拔人才不拘一格，明卿在他手下效力，又怎么不会青云直上？”

她讲话的口气有些冲，一股脑说出来后自己也意识到了，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大长公主却不怒反笑，抚摩着她的长发叹道：“之前我嘴上说着要替你相看夫家，心中却还觉得你仍是个孩子。可今日与殿下谈过，又听见你这般说，才终于切实地有所感受，阿奶的小凝儿真的长大了。”

“阿奶……”老人的声音中带着点点落寞与惆怅，蒋凝秋听在耳中，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起来。喃喃唤了一声，正待再搜肠刮肚地说些什么，却被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头顶，“明日你让那武云起过来，我要亲自同他说过话之后，才能决定准不准许你们的婚事。行了，我乏了，去吧。”

她这般说，竟似是态度有所松动。前面听祖母说了那许多，却不想到最后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蒋凝秋喜出望外的同时，又依然有些不安。却也站起身，乖巧道：“那孙儿便告退了。”

“去吧。”大长公主摆手。

看着蒋凝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老人的脸色复又凝重下来，目光不自觉地再一次投向白日来客所坐的位置。

白天时的场景仿佛一瞬间在眼前闪现，年轻的储君五指按在桌案上，声音低沉有力，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冷光：“孤要令那素来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们，跌落云端坠入大地，再不能以高人一等而自居，永远匍匐于我大殷皇族的脚下！孤要让数十年后，那‘士庶有别’之说，彻底成为一句废话！”

当时周迟身上那股狂热霸道的气势，令大长公主如今记起，依旧不免感到心惊。

倘若当真如此的话，太子登基后，定会大举打压士族，同时大肆提拔寒门出身的官吏。那么小凝儿与那武云起成婚，反倒是一件好事，说不得将来知秋还要受他们提携。蒋家算是有了一条退路，可是……其他人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

从大长公主那里出来，蒋凝秋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弟弟那里。

蒋知秋正坐在桌案之后，手拄着下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望过来，见是蒋凝秋，立刻惊得眼睛溜圆：“阿阿阿姐，我没在偷懒！”

蒋凝秋好气又好笑地示意他看手中的书：“喏，拿倒了！”见弟弟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她连忙制止，“好了好了，我不是来查你功课的。”说着在旁边坐下，“我问你，你与二郎同在国子监读书，他与伯襄回长阳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蒋知秋为难道：“他特地嘱咐我不要对你讲，说是谢大哥的意思。”

蒋凝秋“啊”了一声，怔忪半晌，叹了口气，苦笑道：“伯襄……罢了。”

蒋知秋小心地看她脸色：“阿姐，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蒋凝秋扬眉：“没听见我刚刚还叹气么？”

“那……那也是心情不错。比起前几天好多了。”

这小鬼，倒是会察言观色。蒋凝秋笑道：“那我问你，你对武云起印象如何？”

听见青年的名字，蒋知秋立马眼睛一亮。可转眼间却又想起了姐姐那天如母老虎一般怒吼的样子，顿时打了个颤，战战兢兢地回答：“不……不好。”

“说实话！”蒋凝秋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他很厉害！”见姐姐似乎真的不会发火，蒋知秋放下心来，兴高采烈地说，“对兵法战阵懂得好多，我还以为在这个年纪能这般厉害的只有谢大哥一人呢。不过……他身手倒是弱得很，我用一只手就能打得过他。”

哈哈哈哈战五渣你若有知，感想如何！蒋凝秋闻言不觉有些幸灾乐祸，笑道：“那叫儒将。”

蒋知秋撇撇嘴：“儒将有什么好的？冲锋陷阵驰骋疆场，与三军将士共生死同进退，这才是为将之道！”

没想到竟然能从一个七岁孩子的嘴里听到这些，蒋凝秋愣了一愣，半晌方道：“弟弟……你很想去上阵杀敌么？”

“当然！”蒋知秋不假思索地点头，“我与谢家那个讨厌鬼越好了，将来一同从军，一同为将。”说着骄傲地一扬下巴，“不过我肯定会比他更厉害！阿姐你说是不……阿姐？”

他话没有说完，已被蒋凝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蒋知秋吓了一跳，他不理解姐姐突如其来的，想要挣脱，却又不敢用力，最终只得宣告放弃，乖乖任她搂着。

“弟弟……我的弟弟。”蒋凝秋轻声念着，只觉得心情复杂难言，有伤感，有惆怅，有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抵触与隐隐惧怕，但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祖父与父亲皆是英年早逝，为国捐躯。而有朝一日，她怀中的这个小家伙也会长得比她还高，成为身强力壮，武艺精悍的青年，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

或许，这便是蒋家男儿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