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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今天不在?状态,先是踩到一坨狗屎,接着又差点被一滩不明液体溅到。唐迪问他?怎么了。李非闷着张脸,说和一个蠢女人吵架,说完,又觉得和一个小孩提那些干嘛,因摆摆手?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在?侏儒带他?们不知道拐多少个弯后,李非今天的耐心终于用完,不满地喊:“到底是要见什?么人,不能花钱把他?叫出来吗!老子有的是钱!”
路上的其他?行人?时扭头,敌视的目光扫视李非。
“哟,还说没失恋,好端端的怎么耍起少爷脾气了。”
楚伯向?来是安慰人的没有,落井下石一流。从小到大,每次李非任性胡闹,楚伯就一盆冷水把他?泼醒。
李非自知失态,闭了嘴。
楚伯见好就收,解释道:“要是能把人请出来早请了,你以为我爱来这种地方。”
论洁癖,唐门的人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楚伯。
楚伯压低声?音:“我们这次要见的人姓白,是个药师。这个白药师不是普通人,以未及束发的年龄进入御医院,少年天才,本朝最年轻的御医,曾一度传闻他?会继任御医院主官。当年养蜂人的投毒案,白药师都参与过给世?家解毒。
后来犯了事,被逐出御医院,在?江湖流浪。这里?帮派林立,经?常械斗,却没人敢动他?。因为白药师既擅下毒又擅治病救人,人人都将有求于他?。
白药师地位超然,这三不管地带对他?来说简直是个神仙窟。不过白药师是个残疾,膝盖下被齐根切断,这辈子都出不了蝙蝠寨。”
李非微愣:“连蝙蝠寨都不敢碰的人,谁能这么狠……”
楚伯“啧”了声?,不说话。
“我。”唐迪言简意赅地说。
李非:……
唐门作风洁癖,干净利落。
杀人,不留活口。
唐迪不答反问:“小师叔公还记得当年的叛徒吗?”
——唐门曾出了一个叛徒,窃走包括制造蜂毒在?内的唐门大量秘方,拿到江湖上兜售。
叛徒是唐门堡主唐钰亲手?带的徒弟,唐门老祖宗怒火攻心,下了江湖追杀令。
“购买秘方的不只养蜂人一个,还有白药师。我们当时接到的命令不仅是处理?叛徒,还有处理?所有购买唐门密方的人。经?过长达两年的明察暗访,我们将涉及的人名、地址都报给了老祖宗,他?在?白药师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要我师傅和我留他?一命,前提是只要其保证不再使用唐门密方。”
“老祖宗怎么……”李非神情凝重望着唐迪。
唐门堡主并不是心慈手?软的善主。
“白药师的父亲曾与老祖宗有故交,老祖宗还曾主动将毒翅的秘方送给白药师父亲。”
唐门秘方不外传,这么说来,老祖宗和白家的故交非浅。
“唐门一向?信奉的是死人才最安全。我可无法保证白药师不会再行走江湖——所以唯有斩断他?双脚,确保他?这一辈子都不会乱跑。”
“你怕老祖宗因私废公。”
“哎,我都是为了唐门,我也不想呀。”
轻轻的“呀”字仿佛在?说,真的好无奈哦。
加上摊手?这个动作,露出唐迪少年人幼稚的一面。
用委屈的语气说着心狠手?辣的话。
好变态。
李非腹诽,嘴上问道:“你对他?这么狠,为什?么人家还这么恭敬?”
唐迪嘴角一勾,罕见地露出算得上微笑的表情:“我保住了他?的命,还给他?找这样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最重要的是令他?可以全情投入研究药理?。难道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
但白药师压根不知道唐门堡主唐钰是打算放过他?的……
鬼知道唐迪还怎么骗他?,甚至说一些“我很欣赏你”“甘冒犯唐门门规的风险留你一命”“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之类的话,唐迪天生小脸,有种特别能激起人保护之心的少年气,看?上去毫无恶意,不仅对李非这样的自己人如?此,甚至对外人可能更明显。
那纯真的眼睛,令医者父母心了大半辈子的白药师选择相?信这孩子的无奈与不得已?。
想到唐门的惩罚是极其严厉的,这少年如?果因心软未执行任务……白药师说不定还是他?自己提出自断双脚来达成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上的保证。
李非不由想,如?果这小子将来继承了唐门之主的位置,真是整个江湖的灾难……
“到了。”
侏儒对唐迪说声?,唐迪掏出点碎银子要丢给他?,侏儒连连点头哈腰:“唐老爷的钱小人不敢收。”说完人就跑没了。
唐老爷……李非也不惊讶了:“行啊,小迪……”
唐迪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丝戏谑,轻声?问:“今晚之行是我对小师叔公的报答,所以您会向?老祖宗或者我师傅那儿告发我吗?”
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乖样子,李非联想到白药师的遭遇,心里?毛毛的,勉强地尬笑:“你小师叔公是那种告密的人嘛!”
唐迪凝视着李非半晌,慢慢说:“那就好。”
白家医馆的外面和蝙蝠在?所有地方都一样,路边有醉汉蹲着猜拳喝酒的、小摊小贩大声?吆喝的,打赤膊的江湖帮派拎着刀出来收保护费,凑在?一起边做针线边聊天哈哈大笑的女人,提着死老鼠的尾巴跑来跑去的小孩。污水横流的地面、斑驳脱皮的木门、乱七八糟的喧嚣。
潮湿、阴暗,苟活但又充满生气。
唐迪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的,敲了门,立马有药童出来,恭恭敬敬迎他?们进去。医馆布局和京城的一样,外面把脉问诊,往后面走是药房。
李非边走,回想这家医馆主人的经?历,内心升起疑云,悄声?问:“楚伯,你带我来不是说白药师跟莫愁有关吗,怎么又扯到养蜂人?”
楚伯没来由心虚了下,囫囵说:“都有关系。”
吱呀——
门被推开,药香扑鼻。
“唐老爷真守时啊。”
白药师坐在?轮椅上,衣服看?得出穿了很多年,已?洗得发白,仍整整齐齐,李非自己就开着成衣铺,看?出这身?用料讲究,心想不愧是当过御医,没落了,也不失风度。
旁边的小药童解释:“这是我师傅在?御医院时发的常服,只在?见贵客的时候才穿。”
“唐老爷来之前已?经?介绍过有个小师叔公……这么年轻啊。”白药师摇着轮椅过来行礼。
“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保养得好,虚岁已?经?年过半百……”李非胡扯。
唐迪:……
年过半百的楚伯:……
李非客套完,唐迪开门见山:“白药师,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对小师叔公再说一遍吧。小师叔公,你有什?么问题也尽管问。”
李非一个“好”字憋在?喉咙口,他?的视线转向?楚伯,有那么瞬间,楚伯的眼神闪了下。
心虚——
有事瞒他?。
李非的心微微往下沉,随即不动声?色盯着白药师半晌,轻轻问:“你认识殷帅?”
这声?音堪称温和,但话音刚落,白药师的表情就像被劈了一刀,双手?甚至仓皇地抖了下。
“我……这……”
“他?是御医,认识殷莫愁也不出奇。先从养蜂人说起吧。”楚伯给了白药师一个台阶。
“那行。”李非说。
白药师苦笑,回忆道:“我和养蜂人谈不上认识,是?时购买唐门秘方遇见。已?经?十二三年了。他?这个人怎么说呢……”
“有什?么直说无妨。”唐迪鼓励道。
白药师很听唐迪的:“好,我仔细想想。”
李非的思想忽然歪了下,白药师仪表堂堂,虽是残疾,像他?这样的国医圣手?,在?蝙蝠寨应该是无论哪个帮派都不会得罪的人物,为何没有娶妻?
表面看?上去只是因为感?谢唐迪不杀之恩,实际只要稍微观察他?对唐迪细微的表情,两人间的关系,远不止于此。
大宁民风开放,男男之风在?蝙蝠寨更无禁忌。
“养蜂人的脾气很古怪,话不多。我是杏林世?家,我爹把所有的手?艺都传给了我。他?是当地最有名的大夫,爹过世?后,我周游各地,探索秘方,又自学许多医术。购买唐门秘方不为别的,药理?毒理?相?通,我只是为了让医术更加精进,尤其在?解毒方面。”
真是个药痴啊,李非心想,难怪会被唐迪欺骗感?情。
白药师不知李非腹诽,继续说:“按理?说,即使我们购买秘方是出于不?目的,至少也是半个?道吧,但这人……就聊了两句话,我看?出他?连最基本的药理?都不懂……”
既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也不是制毒贩卖的□□……
李非一双凤眼犀利盯着他?,慢慢问:“既然你再也没见过他?,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后来白阳会的养蜂人呢?”
白药师的忧心变成了实质,陷入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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