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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春末,白婉玉的婚期将至,白家公馆上上下下被装扮一新,唯有准新娘子整日闷在屋中,担心坏了她的奶娘余妈。可无论如何,该来的总会来的。
江静最终还是端坐在大堂的正中央,坐在白家家主的右手旁,看着那崔大将军坐着花车在鞭炮喇叭齐鸣声中,前来迎娶白家最小的妹妹。
她当时第一次在白家遇到跪在院子里的少年白延年时,就从没惊讶他能成为白家的家主,但她却从未想过,十多年后,她竟然成了他的夫人。
如今想来,那些少年的时光,都恍若隔世了。
说起来这还是江静第一次见到崔人杰,因为在报社工作的缘故,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那日白婉玉口中的“傀儡将军”、“汉奸”、“卖国贼”都太过一面之词,有失偏颇。
阳光下,那崔人杰拿着一只考究的手杖从车上下来,一身笔挺的西装,大红花系在胸口,他生得一副俊朗温润的面容,如果相由心生的话,那他压根跟那些词汇搭不上边才是。
江静如此想着,看了一眼身旁面带笑意的白延年,她身边这位不也是极其不符合“相由心生”这个词的典范吗?
白延年说高堂已矣,就免了进茶这个礼节,于是披着红盖头的白婉玉被崔人杰牵着上了花车。
江静看着白婉玉有些不情愿的脚步,不由地想起半年前的自己。
所以关于这场婚礼,她的心一直是站在白婉玉这一边的,可如今一瞧那崔人杰行动间的呵护,低眉敛目间的柔情,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又想到那裘凉生的不解风情……不由觉得白婉玉若是嫁给他,最终肯定是幸福的。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沈城那双坚毅而忧郁的眸子,又想到他的一别六载,他的主动放弃……
关于爱情这档子事,是不是永远都只是当局者迷呢?
白婉玉出嫁后,江静与白延年的感情融洽了不少,尽管平日里他都忙碌非常,但晚上回来与否通常会托付老王与她报备。周末他们偶尔会一起外出吃饭,参加舞会,如若在家,江静练琴时,他往往会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阅读。
尽管二人不多言语,但总体还算和睦。
上次玫瑰花事件之后,白延年又做过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
一日外出时,江静戴了顶紫色的礼帽,结果白延年不知怎的竟然认出这是当年沈城留洋回来给她的礼物,当下并没有说什么,冷着脸同她去看了歌剧。
结果歌剧结束之后,他让老王开着车在城里跑遍了几个最大的礼帽店,让江静挑,江静不从,结果自己下车足足买了三百六十五顶礼帽,勒令她一天戴一顶,不准戴其他的。
并且对她重复了那天的话:“沈城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而且只会比他多得多!”
江静这才觉得他的脑回路可能有时候异于常人,与他置气无异于自讨苦吃。
一阵尖锐的闹铃声在书房响起,伴随着一道足以撕裂长空的闪电。
睡在书房窄小沙发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瞬息间已是清明一片,只是难掩眼角眉梢的疲惫,他伸手按停了还兀自鸣闹不休的闹钟,翻身坐了起来,按了按眉间。
挂在书桌后面巨大的钟上显示此时已是——凌晨三点三十分。
还差七分钟。
他抓起沙发前小茶几上那份白天已经看了无数次的报纸版面,脚步颓懒地走向书桌,坐了进去,又将那报纸丢在一旁,拿起书桌上的烟,抖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雾慢慢升腾起来,仿若一张吞噬人心的网。
暴雨伴着雷鸣不知何时已经倾泻而下,夏天的雨永远是这么盛大而惨烈。
时间还在走,秒针分针“滴滴答答”地走动着。
三点三十六分。
白延年打开了书桌上尘封已久的收音机,调频63.7。
时间与频率皆来自六年前便约定好的暗号,那报纸中暗藏的玄机。
“026请注意……026请记录……4127……”
白延年紧盯着纸上的那串号码,深吸了一口气,又点过一支烟,拿过抽屉里的书,一一译过,任务已经呈现在纸上。
——破晓苏醒,明新民报社拦截情报——
这短短的电文,白延年等待了六年。他一面是让人又恨又怕的保密局官员,另一面是终日推杯换盏的印染老板,对一个潜伏者来说,这是双重完美的身份无疑巨大的成功,而对白延年来说,这成功的代价是迷失矛盾。
乱世中,他无法做一个纯粹的革命者。国难当头,他却必须挺身而出。
他心底有种深深的恐惧与矛盾,一面害怕自己永远这么沉睡下去,不能醒来;一面却又自私的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借鉴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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