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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笛以为,那时候的卫容终将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走掉,可是他没有,他竟然又在她家中留宿了半个余月,年少的姑娘们都有点傲气,特别是被人拒绝之后,在那之后,晚芙对他一直敬而远之,更加不愿靠近他。

“你别走,过来一下。”无论卫容怎么叫她,她总是瞪着大眼睛,眼眶莫名泛红,又没有眼泪,最后咬着牙一扭头跑了。

那年夏季,苗寨的雨下得特别厉害,大雨好不容易才停,停雨的第二日,宝笛父母的尸体就在泥石坑中被人发现,是采草药的时候摔下来淹死了。

恋情失意,又父母双亡,宝笛再也无法忍受,日日在屋中哭,卫容思来想去,决心要走。

清晨天色刚朦胧,她便听见他在屋外备马,她蹲在窗户下面,哭声渐渐的比外面的雨打芭蕉叶声还大。

过了片刻,她的门被人敲了,那人问她:“你不出来相送?”

她捂着嘴摇头,明知隔着一扇门,更像是摇头给自己看。

沉吟良久,卫容叹气道:“那我真的走了。”

这姑娘不知想了什么,起身扑开门,却把他一起撞下了楼梯,这一次连滚带翻,直到卫容的背撞歪了楼梯扶手,他们才停下来。

宝笛在他怀里,看见他折了的手臂,忍不住又要哭。

他却笑了一声,摸着她的头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所以出了这个损招?”她还没说话,他又轻声在她耳边道:“好了好了,这次我饶了你。”

晚芙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还是满面绯红,像个初次怀春的少女,这些回忆大概是支撑她来到中原的全部动力,每回忆一次就欣喜若狂,宛若新生。

故事如她所说,那年她十四,丧父丧母,举目无亲,却幸运的遇上此生最喜欢的人。她靠在卫容的蓑衣下,与他一起驾马去了洛阳,多么理所当然。

到了洛阳,她才得知卫容王爷的身份,起初心里多少有些欢喜,觉得自己的男人是个英雄,只不过,洛阳城对她而言是那么陌生,她偶尔回觉得寂寞,卫容送了她一个礼物,是可以永远陪她的东西,是一个名字,“洛阳城里最美的虽是木芍药,但我偏爱芙蓉花,以后你就叫晚芙,好不好?”

卫容每次问她好不好的时候,她都能羞红脸,她想,即便他忙碌着三过门而不入,他到底还是那个温柔的良人,她欢喜的不得了,这名字被她当做宝贝,总是颠来倒去的念,几乎忘掉自己的本名。

“虽然你还没娶我,可我想唤你夫君,宝笛想要一个一生一世的夫君。”

卫容深深笑着,吻在她唇上,“恩,你需要的,就是我想给你的。”

万般宠爱,他却能说的这样自由挥霍,晚芙贴在他胸口,感到一次又一次的新生。

但男子大体是如此,要有所大成,必然无法日夜陪着家室,家与业永远不能两全,卫容身为洛阳卫王,身有其责,权势逐涨的同时,他归家的时间越老越少,近乎到了三过门而不入的地步。晚芙对他越发想念,心中逐渐动摇,质疑与怀疑一发不可收拾,她夜不能寐,饭不能食,终于病了。

她病下之后,卫容从千里外赶回洛阳,坐在她床边听她说很想他,那些晚上她睡得很好,却在半夜被门外的声音惊醒。

那夜,卫容在门外,与下人商议自己的婚事,皇帝给洛阳王府安排了一位女主人,是一位郡主,不久将嫁来这座花城。

原来他的迢迢路途,并不是为她一人而赶。

话说到这,晚芙抬头对我笑,显得有些无力。

“现在想一想,不如不要过问了,安生的,让他娶了那郡主。”

我摇头,“如果他真的娶了,你熬到今日再回想,一样会后悔。在选择面前,总会有两条路,但这两条路都不好走,选了哪一天,你都会后悔,大家都一样。”

她点点头,道:“可我那时候不服气,我太执意,我快马加鞭赶回了苗疆,那年我十五,下了此生第一个蛊。”

那年她带病不告而别,取了卫容的衣物和头发回到了苗寨,她借助老蛊师之力,亲手对卫容下了一个蛊,那是一个桃花蛊,那是一种单向的情蛊,可以让卫容对晚芙的迷恋欲罢不能,心有产生强烈而不可割舍的爱意。

落入情网而无法自拔的人,总会不顾一切做出难以理解却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所求很简单,只是想要对方奋不顾身的爱自己,可到头来却变成了自己奋不顾身的去爱。

那之后,她回到洛阳,在河边树下与卫容重遇,他双肩浮云,一步步靠来,将她用力揉进怀中,带着一点气愤一点心疼:“下次不要离开洛阳城,天下那么大,我去哪里找你?”

蛊术得来的爱情那么牢靠,她活的心安理得,也活的十分揪心,想万条虫蚁在心里啃食,因为她知道,她所感受的所有的爱都是虚假的,都是由一个蛊带来的。

这是一个秘密,一面救赎她一面折磨她,一直到四年后。

晚芙十九岁的那年惊蛰,苗寨老蛊师的后人捎信告诉她,老蛊师与人斗法死了,她种下的桃花蛊不幸断了,情蛊难以再续,法术会反噬其主,她将有生命之危。

可她没有听从,她没有立即离开,她想死就死吧,就算死也死在洛阳。

一日午后她去卫容的书斋找他,在窗外,看见他或笑或沉思的做着一副画,趁他离开之际,她进去看,看见跃于纸上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神采奕奕,眉目传情,却不是她。

蛊真的断了,梦也将醒了,她没料到一切来的这么快。

夜色微凉,我打着寒颤,听见晚芙说:“近两年我的身体好像不行了,回来这趟是想看看洛阳城里的木芍药,顺便看看他。”

那时的种种,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是情深难解。

四面静悄悄的,隔墙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的唤声:“夫君,你回来了吗?”

晚芙脸色微变,两步登上了红瓦墙,她匍匐在在灯笼旁望着墙的另一边,她一定看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人,不然她的眼中,不会出现死灰复燃的神色。

下一刻她决然跳过了高墙,不知哪个傻帽还喊了一声:“有刺客。”

我上前窥视,窥见院中灯火通明,晚芙支身挡在洞房花景前,在她面前的男子英容熠熠,与卫小川容貌相似,他坐在推椅中,长袍及地,如一副画铺展在膝上,显得别样沉静。

他们只望着彼此,一言不发。

卫小川也在人群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突然目光拔高,竟然望见我了,我连忙跳下墙头,将站在茅房中睡着的小豆子拖出来,磕磕绊绊的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就见卫小川绕过墙来,站在开着奶白色桂花的树下,“哟,干什么呢。”

我连忙笑:“晚芙和你大哥都没事吧。”

“你看呢。”

“好像不怎么好。”

“知道还问,真扫兴。”他盯着我怀中软烂如泥的小豆子,“夜半三更的跑出来,你来藏尸啊?”

“……”我听下人说,晚芙与卫容已是多年未见了,其间卫容双腿染上重疾,只能靠推椅出行,因为常年抱恙,太后便给他赐了一门婚,指望给他重重喜,去去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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