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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钱村长就召集村民,肃着面孔缓缓道明了行尸之事。百家村里从没发生过尸变,是以众人听到这消息,立时“嗡”的炸开了锅。
其中一对夫妻缩脖子袖手,眼睛乱转,心虚慌张,站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们,钱村长心中一动,这张大勇是村里唯一的锁匠,技术精湛,若说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撬开门锁偷溜进凶宅,他定然要排第一。
可现今手头没证据,却是不好声张。
大家虽然害怕,但大白天的日头正盛,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点了十来个壮年男子出列,村长又叫儿子打头领路,一大群人拿着镰刀斧头,气势汹汹,呼啦啦的奔着凶宅而去。
早便清楚那里的情况,萧逸毫不稀奇,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对面的萧鸿顺倒是好奇心旺盛,哈欠连天的拉着三七说话,想跟去又不太敢,满脸纠结。
陆长安贯来早起,今日却反常的赖床,连早饭也没吃。优雅的咽掉最后一口食物,萧逸决定还是去瞧瞧,免得如昨晚般,差点让她被行尸咬死。
去到后跨院“砰砰砰”的敲了半天门,就在他怀疑里面没人、考虑要不要强行撞开时,“吱嘎”一下,长安披散着头发怒气冲冲:“一大早的哪个……我便知道是你!敲敲敲敲敲什么敲?要死啊?找我有屁事?天王老子也不能妨碍我睡觉!”
劈头盖脸被怼了一顿,萧逸满心憋屈:“我怕你出事,悄无声息的晕在房里……”
“呸!乌鸦嘴,你吐不出好话!”
咕咚咕咚灌下两杯凉茶,她抓抓长发,起床气总算消了些:“找我干嘛?”
木着面孔想了想,萧逸拒绝说出“担心你”这种矫情的话:“找你……吃饭。”
“哟呵,这么郑重其事,有大餐?”
“白粥、馒头、萝卜条。”
“……”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自以为找到个好论点,他眼睛一亮,越说底气越足:“万一饿坏了身子,花钱吃药不说,我们还得等你康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长安差点被气笑:“你天天就一门心思盼着我生病是吧?”
“我……”
“闭嘴,出去!”
“我……”
“滚!”
悻悻的摸摸鼻子,萧逸无奈,只得依言关门而出。临到门槛时,还听到她在身后阴测测的威胁:“下次再敢因为这点破事儿打扰我睡觉,小心我弄死你!”
“……”绝对不会有下次,哼!
行尸早被他们绑在椅子上,村民们找得相当顺利。看清形容后,当场便有人认出,这正是锁匠张大勇前儿失踪的小儿子。
原来他幼子醉后失足滑落小河,溺水而亡。按照村里的风俗,这算横死,不许入祖坟葬宝地。张家两口子心疼儿子,没有声张,私下里找了个风水先生帮着点穴,哪知这却是个半吊子,没什么本事,素日凭着张巧嘴骗吃骗喝。
这骗子曾有个能耐的师父,可惜半年前死了。张家夫妇找来时,他灵机一动,想到师父说过那凶宅之处是什么龙尾之地,于是巧舌如簧,忽悠着两人把儿子偷埋进那里,拍着胸脯保证说能福泽家人,荫蔽后代大富大贵,然后就有了这些事——
狠狠把夫妻俩批评一顿,钱村长指挥着解绳子焚烧尸体,其间不错眼的盯着,直烧得渣都不剩才作罢。
这番琐碎料理清楚后已过午时,萧逸几个用了膳,听说前面没有落脚地,便决定多留一宿,养精蓄锐,明儿赶早再出发。
萧鸿顺青州县令的到任期限是三个月,看似不短,眨眼却就没了大半月。接下来的一路晓
行夜宿,没有意外耽搁,一个月后,腊月末,几人终于离开中州,正式踏上了青州的土地。
青州地处大梁的西北边陲,西接森林,北临卧龙山,夏日极热,冬季酷寒,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向来被人视作“荒蛮”。萧鸿顺做好吃苦的准备,此刻切身到了实地,却发现这里并没想的那么差。
因为临着北周,多个民族杂居,此处的边境贸易十分繁荣,人也全都热情豪爽,虽然失之婉约,却带着股真性情,绝非讨人厌的鲁莽粗蛮。
抛却种种不利的客观条件,萧鸿顺发现,他居然有些喜欢这地方。
青州人擅长做生意,临着边境的不少村镇都很富庶,可明德帝这回铁了心打算锻炼他,直接将他发配去了最最贫瘠的西北角——古寒县任职。
西边挨着森林多毒虫猛兽,北边靠着高山陡峭荒凉,古寒县恰在交界的犄角处,两样都占了,说是全青州最穷困的地方也不为过。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道路不畅,封闭保守,马车颠簸得厉害,最后长安都不得不下车步行。
“你可真到个好地方。”幸灾乐祸的拍拍萧鸿顺的肩膀,她毫不掩饰的取笑:“好好享福吧,过个五年十年的也就回来了!”
“父皇简直丧心病狂……”委屈巴巴的对手指,萧鸿顺走得腿肚子打颤,已经没力气吐槽了:“让我去东边能怎样?说不准一下便灭了北周呢!”
“就你?”萧逸淡淡的睨他一眼。他原本没想插嘴的,可这家伙却越说越离谱,让人实在没耳听——若他一下就灭了北周,那自己先头那些年的苦战岂不全是笑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上纲上线的。”嘀嘀咕咕的瞪他一眼,一想自己要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呆上好几年,萧鸿顺便蔫头耷脑,不住声的长吁短叹。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古寒县的父母官全是犯了事被贬来的,基本无甚前途,因此衙门里常年死气沉沉,毫无活力。眼下难得来了位皇子,地方乡绅们早早置办好酒席,半是敬畏半是稀奇,都想瞧瞧这京城来的娇客到底是什么样貌性情。
终于到达目的地,一行几个狠狠休息了两天。接风宴就定在第三日的晚上,值得一提的是,长安竟也收到一张精致的请柬,毫不敷衍,一瞧便是被郑重的对待,难能得到了应有的尊敬。
原来青州地处偏僻,很多富户靠着边疆贸易发家,不拘男女全会做生意。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赚生计也属寻常,没人以为伤风败俗,地位上虽然仍不如男人,却要比其他州府女性普遍高得多。
这一路来,诸多官员晓得他们这行的身份后,莫不以为长安花言巧语,要么便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反正没人相信她这钦差是靠着自己拿到的。这种想法表之于外,最常见的就是不给她下请帖、不拿正眼来瞧她。
长安不在意这些,反而是萧逸不厌其烦的解释纠正。而青州,大概是这里的女子性格剽悍,能力不输男人,因而乡绅官僚们并没觉得女钦差不可思议,反而认定她有过人之处,对她颇为看重。
天色-欲晚,雪满长街,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京都极少落雪,自小长在皇宫的萧鸿顺特别兴奋。奈何长安早见过雪,萧逸曾在青州常住一年,对这天气也不稀奇;苏玄参倒是初次见雪,可他性子沉稳,即便觉着新奇也藏在心里,面上仍是淡淡的。数来数去,最后只剩他一个土包子瞎起哄,没有玩伴只得偃旗息鼓,愣是没闹起来。
负手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眼见长安一时半刻没有离开的意思,衣衫都吹得猎猎鼓动,萧逸过去合上窗扇,顺带朝外望了一眼:“你这是在赏雪?”
打从离开百家村,陆长安就不太对,整个人都有些飘,对他们旁人也爱理不理,镇日兀自蹙眉发呆,似被什么事情困扰。
“我在看落日。”随口应一句,长安漫不经心扫了眼布满红霞的壮美天空:“瞧那夕阳跟鸡蛋黄似的,有点饿了。”
嘴角微抽,萧逸忍无可忍,转头交代句“衙门见”,干脆伸手将她拉了出去。
不防被拽得一趔趄,长安猛的瞠目:“喂你干嘛?不是要去接风宴吗?诶等我披上外衣……”
一气把她拖到小市前站定,萧逸终于停了脚步。此处的坊市不若京都严整,但却非常方便,他们租住的宅子后便有一整条卖东西的小街,其中既有日常用品,还有祖传的特色吃食,另并着些具有异族风情的奇怪物件,每到晚间灯火通明,总有不少人来闲逛。
大概是临近新年,最近小街上挂起了花灯,各式各样,极富节日气息,配着雪景,很有情趣。
可莫名被拉来这里,长安只觉得荒唐:“你想干什么?”
个大老爷们,难不成还想学人家小姑娘逛街淘宝?
“我……”
唇瓣微抿,萧逸一时语塞。他瞧不惯她闷不吭声自己琢磨事儿的样子,其实已经不爽了很久,拽她过来也是意气之举,希望她能抛却烦恼,好好散散心,如今却是不好回答。
好在,瞧着周围琳琅的物品,长安也没有煞风景的刨根究底:“你带钱没?我可一个子儿都没有。”
“啊,当然,我是来买东西的。”巴不得她转移焦点,萧逸立刻乖乖把钱袋递了出去。
不料他这么好说话,长安狐疑的望来一眼:“你要买什么?”
“呃……小九嫌冷,怕冻坏手,我来给他买个袖炉。”面不改色的扯着谎,萧逸默默给自己的机智点赞,忍不住感慨萧鸿顺那厮总算还有点用处:“他很挑剔,喜欢华丽别致的,我挑不好,请你来帮着掌掌眼。”
“事儿真多。”长安撇嘴,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在她眼里,萧鸿顺就是娇气包和拖油瓶外加累赘的结合体:“走吧。还有半个时辰,别耽误了洗尘宴。”
在萧逸的认知里,女孩子最喜欢买买买。他熟悉的几个女人,白侧妃便不说了,衣裳首饰保养品,成天花钱如流水;表妹文佩玉算老实,衣食无忧也不乱花费,可偶尔出门却也免不了瞎逛,据他观察,还总喜欢买些华而不实的亮闪东西。
无聊便去买买买,郁闷也去买买买,伤心还去买买买,这简直是女人的万金油——对穷人来说,这可能是个折磨,但他不缺银子,觉得这简单粗暴的方法简直好极了,连脑子都不用动,自己只负责掏钱就行。
走马观花的逛了半条街,萧逸暗暗皱眉,怎么陆长安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冒?
哦,对,他怎么忘了,这家伙不能算是“女人”啊!
没察觉他的百转千回,余光瞄见他端肃着面孔蹙眉头,长安还以为他是嫌弃这些地摊货不上档次:“小地方没有好东西,担待一下吧。”
“啊?哦,没事,无妨,他有的用就不错了,哪那么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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