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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且等等!”
一路小跑着追上来,江明心衣袖散乱,沾了汗水的长发一缕缕的黏在脸上,半点优雅风度也无。
眉头微皱,萧逸停步侧身,“有事?”
“我……”捂着胸口顺了会儿气,她生怕眼前之人不耐走掉,飞快道:“我无意中得到件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前朝遗宝,想要献给世子赔罪。”
“——你?前朝遗宝?”
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萧逸摇摇头,转过身体继续前进。
显然当她在说胡话。
“世子,我没骗你!”
紧走两步拦在他身前,江明心迫不得已,只得张开双臂阻住去路:“真的!虽然还不确定,但很可能是一笔宝藏,您不是正需要吗?”
“我要宝藏干什么?”萧逸莫名其妙,心觉她是被这变故吓傻了,并没有深思:“你自己留着吧,日后当嫁妆去。闪开。”
“世子!”满脸凄哀的恳求着,明心“砰”的跪地:“您收了吧,肯定会派上用场的,只求不要把我一家赶出京都!”
她不想离开长安,不想父亲因此丢官,一点也不!
“——赶?”
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萧逸嘲讽的轻嗤:“明明是你父亲嫌弃丢人自请离开,怎么就成了‘赶’?我可当不得这大帽子。”
瞪着大眼呆呆望向他,明心一时失语,脑中乱麻一片,心里烦躁不堪。
她一直以为自己伶俐缜密高瞻远瞩,任何事都无所畏惧,可今次经历这等阵仗,才蓦然恍悟,她的“聪明”只限于内宅女人的争斗,一旦涉及朝政变更,却如稚子般,压根上不得台面。
到底是困于深闺,眼界狭隘,所以陆长安能够应对自如,手段百出,她却惶恐惊惧,除了乞怜忏悔外,别无他计。
最近,那恐怖的噩梦出现得愈加频繁。镇南王府全数覆灭,她被赐死,就连江家最后也慢慢败落,父母潦倒郁郁而终。有时,一觉醒来后,明心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所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可避免的生出巨大的危机感,她心知不该草木皆兵,却又身不由己。
想要避免此种结果,除了不嫁萧逸外,便是敦促父亲升官再升官。求人不如求己,清流学士到底不比宰相权臣,只有手握权柄,举足轻重,他们才能真正的安全。
——可现在,父亲居然连学士都不做,打算离开京都?!
明心的第一反应便是梦中的情景开始应验,果然,江家要受迫害了!
眼见她呆呆傻傻跪在那儿,远远看去就如被欺负了一般,萧逸皱起眉,懒得多说,一撩袍摆绕过她,径自大步离去。
瑟瑟的冷风打在脸上,明心跪了好半天,沸腾的血液渐渐冷静,大脑才缓缓恢复运转。
——其实,这样也不错,虽然在她看来属于“消极逃避”,可好歹远离了是非之地。到时,她怂恿着走得远远的,管他王府还是天家,又与他们何干?
这不失为新的开始。
刚刚是她太过主观,没搞清现实便下臆断,以为是萧逸迫得如此,结果丢了大人。
而现在么……
放下负担微微一笑,江明心慢条斯理的站起,一下一下掸掉裙摆上的灰尘,举止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仿佛刚刚的小可怜只是错觉,这才是真正的帝都贵女。
轻轻舒口长气,心头大患迎刃而解,她顿觉全身轻松。步履淡定的往回走,拐过转角临到花厅时,却与长安撞了个对面。
四目相碰,明心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长安却淡定无波。
暗暗恼恨自己的示弱,她重新抬起脸,冷漠的掀掀嘴角:“陆仙师要走?”
语气里满满都是讽刺。
凝眸盯视她片刻,长安清冷的转开视线:“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还是那句话,你非得天所钟之人,莫名身负大机缘,定也会有大损失。随你信不信,好自为之罢。”
语毕,也不看她如何反应,举步就走。
胸口莫名一跳,明心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有些打鼓。
初时,她只当陆长安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但秀竹说的不错,老爷夫人见多识广,怎会轻易被个丫头蒙蔽?说不准,她是个有些本事的真高人。
——可,真高人也会沾染那些阴私?
莫名其妙的撇撇嘴,她攥紧手中的铜制钥匙,心里瞬时安定下来。
得亏萧逸没当回事,眼下得到这个,便是她江家真的获罪,也有了谈判的筹码。
她可须把这宝物好生保管起来……
——
没什么表情的离开江府,转出安延坊后,长安的脚步不易察觉的顿了顿。
前方不远处,萧逸双臂抱胸站在粉墙边,似是在等人。
因着心情不爽,上午又生了矛盾,长安不太想瞧他,还没来得及转开视线,那家伙却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
然后——难得好颜色的对她笑了一下。
眼神诡异的盯着他,长安忍了又忍,抽抽嘴角:“世子可是太过悲愤,气坏了脑子?”
“……”
“对不住,我没想到你会伤心如此,真是抱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轻哼一声扭开脸,萧逸的笑容蓦地收了起来:“黎平去牵马了,别以为我是在等你。”
眉梢微扬,长安嗤笑:“我长着一张自作多情的脸?”
“……!”
被他一搅和,长安意外开解了些。慢吞吞的走上前,她淡淡问:“世子看起来很开心?”
萧逸本不欲理会,可念及她终是当事人之一,便硬邦邦道:“某种程度来说,我该谢谢你。”
“哦?”长安脑子一转:“难道你早有了心爱之人,本就不愿成婚?”
女人果真只会想这些虚无缥缈的,萧逸摇头:“此等女子,不贤不淑,这时发现她的真面目,总比婚后察觉的强。”
也是。长安按按额角,她怎么能指望萧逸生出情爱之念?
“这么说,你不介意有人去勾搭未来的娘子?”
两人明明是一个意思,不知怎的,这话由她说来就难听得很:“能被骗走的,不要也罢。江明心本就立身不正,我不怪你;可如果她坚定不移……”他意味深长的望过来:“到时再找你算账也不迟。”
“嗤。”长安一哂:“肆无忌惮的试探人心,无非仗着尚未情动而已。”
不想与个女人探讨情动不情动,萧逸僵着面孔走开两步,碰巧此时黎平牵了马过来,见到长安后,明显愣了一瞬。
——他还以为,世子恨不能生撕了陆姑娘呢!
身手利索的翻身上马,萧逸一抖缰绳:“明日进宫,圣上可能要问些细节,我不会主动提起你。”
长安一怔,仰脸望他,“你……”
“我自认看人还算准,江明心的祸水东引用得幼稚,阴暗龌龊,与其让她如愿脱身,倒不如放你一马——虽然你这女人也不讨喜,不过……哼。”
非要比较的话,他宁可当面气得跳脚,也不愿背后有人来捅一刀。
“喂,你……”
“驾!”
不等她说话,萧逸便一夹马腹,离弦之箭般急窜而出。黎平见此立刻跟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驰而去,扬起一阵淡淡的烟尘。
慢了半拍捂住口鼻,长安一时灰头土脸,差点迷了眼睛。
“这个……混账。”
心思微妙的站了一会,她突然轻笑两声,摇摇头,优哉游哉的向着西市而去。
今日劳累一整天,身体后知后觉的涌上疲惫,双腿灌了铅一样,迈一小步都费劲。慢腾腾的挪到西市,长安却发现一群汉子正围在陆氏之前。
这次没有看热闹的,因此她很轻易就看到,自己的小店被砸了。
虱子多了不咬,最近两日祸事频发,长安已经麻木了,是以,见到此景后也没有惊惶。
可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云淡风轻的自信,使得她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
“陆姐!”
眼尖的瞄到她晃晃悠悠的身影,为首的张三严肃的走近,恭谨的冲她一抱拳:“真是对不住,我们来时那畜生已经砸完了,他又是百香楼杜掌柜的,所以……”
听到这江湖气颇重的称呼,长安的眼角抽了一下。瞅他阴沉惨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小店掌柜呢。
疲惫的揉揉眉心,她语气清淡:“你们为何在此?”
“这……”张三的面皮有点红:“我们兄弟素日跟着虎哥混吃混喝,昨儿当面掰了,一时无所事事,所以……”
斜眸睨他一眼,长安点点头,也没戳破他的小心思。恐怕是得罪了百香楼,以为自己后台硬,想来寻求庇护吧?
——殊不知,她现在也正悬着呢。
施施然走到近前,长安才发现店里稀巴烂的狼藉中,居然五花大绑个男人。看他鼻青脸肿的,显然已经被“教育”了。
“这是杜掌柜派来的小喽啰之一。”见她紧盯那人,身边小弟讨好的开口:“我们不敢抓主犯,又不能空着手,便拽了个小喽啰过来,陆姐你看这该如何?”
长安奇怪:“什么如何?”
“该剁了他手,还是卸下条胳膊,亦或者打断双腿,挑出手筋脚筋?”
“……”
“说什么呢!”一巴掌拍在小弟头上,张三笑着挤开他:“陆姐怕麻烦,直接弄死算了。”
“……你们,”长安按住额角:“我们可俱是良民,怎能行这凶残之事?”
——良民?
忆起她昨日的彪悍行径,众人全都捏了把汗。
所以,“良民”陆姑娘想要怎么折磨他?
似是看透他们的想法,长安轻飘飘的一笑:“今儿衙门要散了,且先让他过一夜,明日一早送去京兆尹,交给大人处置。”
“……啊?!”
“啊什么啊?”长安一脸语重心长:“国有国法,我们平民百姓,就该相信父母官。”
顾晏和萧逸说的没错,能用法律解决的事,何必硬要多此一举?反还使得自己受累。
俗世的规矩,该守还是要守些的。
虽然不清楚陆姑娘为何一夜间收了所有气焰,张三还是松了口气。哥儿几个浑却不傻,以前敢去胡来是因为虎哥全能摆平,而这陆姑娘,他们早去邻里打听了,除了会算命外,好像就毫无背景——如此,还是遵纪守法些的好。
瞧着他松口大气的样子,长安眼神微冷,但没发作:“以后唤我陆姑娘便好,陆姐陆姐的,我又不是江湖人。”
张三一愣,暗暗嘀咕不是江湖人是什么,口中却答得恭顺:“好的,陆姑娘。”
寒暄几句打发了他们,长安伸个懒腰,无视蹲在角落的秋月,直奔后院房间而去。她简直要累死了,必须躺躺,一刻也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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