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薛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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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却是半点没露出鄙夷讥诮的神色,恍惚未觉主仆俩的这场官司似的,书匣往地上一放,甩了甩坠得酸痛的手腕,兴头道:“还说呢!昨儿我可闹了个大笑话!要说是什么事,无甚不可说,殿下不必忌讳,王大人也不过是就着手里的折子随口提来罢了——平川的情形,大公主您想必也所耳闻,只是如今益发不好了,疫后十室九空,万顷良田无人耕种······”她是跟着明安公主长见识的人,轻飘飘说出了一句“您想必也所耳闻”,说起朝廷大事来平常的态度如数家珍,却叫薛霁越发浑身不得劲儿起来。
瑞金爽利火爆,却非是心粗之人,见状暗恼失言,连忙接着岔开道:“老大人令公主拟策,奴婢也是没成算骨头轻,好端端的倒在公主面前卖弄,问公主道,‘何不广征别处贫农,赠地赠种还愁无人应征吗?’”
薛霁虽则有些自怜敏感的毛病,毕竟也是皇家公主,自有其襟怀坦白落落大方的傲骨在,闻言并不以自己不知而徒加掩盖,不耻下问道:“难道不是吗?想来是我不懂的缘故,此计叫我听来,的确是良策啊?”
瑞金估计是没什么正经的差事的···闲得,兴致不减的又道:“却不是,公主当即便笑奴婢是没经过看过,坐在高阁之中想当然呢。咱们哪里能想到——那些农人,一个个竟都是死脑筋、榆木跟!说什么故土难离,便是在自己家里饿死,也不愿‘抛离祖宗’,大公主您说,可不可笑?”
她见薛霁有兴致,便多说了两句,把这当作笑话讲出来,却是万万也不曾想到,这话正撞在了薛霁的心事上!
——目不识丁的农人也知道故土难离,家里再揭不开锅也总是家,自打几年前生母获封昭仪搬离了咸阳宫,四弟又正是已长成、惹人操心的年纪,那头是万万也顾不上她了···养母陈贵妃呢,再如何终也隔了一层。
人人都背地里说她薛霁的命好,赚了个贵妃做养母,平白涨了身份,可是茫然四顾之际,偌大的紫禁城,何处又是她的“故土”呢?
薛霁低头不言,茉儿却是心不在焉没注意到她,只顾兴冲冲地催促着快讲二公主有何高见。
瑞金呢,则是注意到了也只能当不知道,只希望着能转移些许大公主的注意力,便道:“沈三公子出身将门,当下略一思索,便提出可用以安置伤兵一举两得的计策来,得了圣上与众位大人的嘉奖。原本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边陲遗民、鳏寡孤独者,可类比的便多了,公主却是个最最要强的性子,不愿拾人牙慧,回来以后翻了半晚上的农书,圈了不少可代人力的新式农具,这不?正等着送出去着人实验呢。”
说着踢了踢书匣,薛霁这才知道她是办何差,不敢再耽误人家的正事,连忙催她快去,瑞金客套两句,方乐呵呵告退了。
薛霁摇头失笑,睇了茉儿一眼,难得略显尖刻地带着些讽意道:“你瞧,当下人当到这个份上,才有劲儿呢。否则,主子不争气,底下人自然也只得混日子了。”
这位主儿素来是连句硬话也不会说的软和性子,茉儿虽听了隐隐觉着不对劲,也只以为是自己多心,附和地笑了笑,扶着她的手一同进去了。
因有人通传之故,宫主人也知道客来,往出迎了几步。
远远见了主仆二人便浮起笑影儿来,薛霁因她友善不由放松了些许,亦紧赶了两步,彼此见过礼,方携手分次坐下了。
十三岁的女孩儿正是好年纪,一夜未眠也并看不出什么憔悴神色来,但也的确就是刚起身的打扮。
也没有梳髻,散着头发簪了一朵嫩生生的玉兰花。家常的小袄,系了一条松绿的裙子,下头却偏偏又露出了小小的半个桃红的鞋尖儿。
薛霁一见便笑了,打趣道:“瞧你伶俐的,倒会打扮?我却是听说明安公主‘非朱紫不着,非凤凰不佩’,今日一见,怎么好像名不符实呢?”
她以此不合规矩的懒散打扮待客,便是姐妹亲近不见外的意思,薛霁自然知机,从善如流的也表,偏偏那茉儿却是参不透,闻言急头巴脑地就去扽薛霁的袖子,嫌她说话不好听。
薛雯仿若没看见姐姐尴尬得闹了个大红脸儿,推过盏茶来,笑着接她前言道:“嗐,那也是‘装神弄鬼’的造势罢了,要是真为这一句话反把自己给框住了作茧自缚,不是天大的傻子吗?”
一旁侍立的昭阳宫掌事姑姑东桥一边契而不舍地把手里的夹袄往薛雯肩头披,一边向薛霁道:“大公主您瞧,哪有说自己装神弄鬼的?这也就是姐妹亲近闲话,当着姐姐的面我们公主兴儿得没辔头了呢。”
同样是长辈所赐负教养之责,薛雯在坤宁宫出身的东桥面前却甚是自在,两肩一抖,不乐道:“眼瞅都春三月了,姑姑是要捂死我吗?快收起这劳什子吧!”
孰料,不待姑姑疾言厉色,薛霁先就蹙眉道:“皇妹!说话怎么也没有个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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