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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洵冷淡一笑,“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苏构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却说不出什么旁的话,约摸是十五年黑夜中长奔,令得她连天道二字,都瞧不见方向。

不甚明亮的月色照过苏构平静的面孔,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漆漆暗色。

她向陆洵谢道,“今夜多谢陆大人解惑。”

陆洵仍然是惯常的漠然模样,点头道,“不送苏大人。”

苏构提了先前那盏灯笼,辞别了陆洵,转身的时候正想到,秦誉送她时素行这个人情,是要保住她,也是要保住背后的那个人。

时素行窃取的东西,远不止一卷清河风物志,还有那代笔之人一手风流好字,赵陆二公要找的人,唯一的线索不过是一卷文稿。

秦誉是要她,拿了时素行的笔墨,以假乱真。

她提着手中的那盏灯笼,走过长安街,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过夜空之中那一弯月色。

秦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到袖中那柄折扇,秋诗会那一日,她见到他伸展了手臂,肩上的织金蟠龙在灯火下生出一些风光的模样,接着便有人听着声儿上前来,递了一把折扇子与他。

而他打开来,是天上风流,人间富贵。

苏构想到,若配秦誉,也不算埋没。

那一弯月色照过紫禁城的时候,透过半开的木窗拂过了奉先殿里头供奉的牌位,那是大裕朝皇室祖宗牌位,深远又孤清的寂静便从里头透出来。

秦誉一派安然地跪在那下头,瞧着那些牌位空缺了个位置,月色照过来,亦不见积灰,却叫人看的一时失了神。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敬之过来传旨,说是不必再跪奉先殿,请太子殿下去书房陪皇上奕棋。

秦誉领了旨,起身瞧了瞧外头的夜色,一路携风带月往书房去。

方明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殿下,信阳公主府放了一支烟花。”

那便是苏构来过了。

秦誉笑了笑,仿佛凭空瞧见了一点眼下痣,风流红。

比烟花更艳华照人。

日头渐冬寒了,在奉先殿跪了两日,进了书房,天子开口也不提前事,吩咐了李敬之给太子殿下上一杯热茶,便落子开了棋局。

书房里头点了龙涎香,已经静静燃了许久,秦誉打量了棋局一会,捻过手中的黑子,笑道,“父皇这是要儿臣自舍半副棋子,委实叫儿臣为难。”

秦效半眯着眼睛,淡淡道,“你执黑先行,半副棋局都是做好的圈套,朕瞧你是要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

“儿臣不敢。”

秦效睨他一眼,伸手拂开了几颗棋子,原先不甚明朗的棋局忽然拨云见雾,黑子蛰伏之中已将成鲸吞之势。

秦誉瞧着他的父皇挑了挑眉,眼中掠过淡淡光芒,说道,“兵者,诡道也。”

秦效端起手边的热茶,拨着茶盖缓缓撇过上头的几片茶叶,饮了一口才说道,“徐平章上报焚卷案,赵润之的卷子,是被几块砚台围在一块烧了干净,丝毫没有烧着藏玉馆旁的东西。”

宫里头的棋子皆是暖玉质地,秦誉握在手中便觉得温润,他打量着手底下的棋局,不太在意的应道,“那贼人约摸是个多情种,不忍将旁人文采华章付之一炬。”

“多情种,”秦效将手中白子落在显眼处,“倒也是个说法。”

“儿臣要落子了。”

秦誉指尖的黑子翻来覆去,已在手中转了半晌。

“若是朕不许呢?”

秦誉瞧着显眼处的那颗白子,只是笑道,“父皇是天子,自然是父皇说了算。”

“夜深了,棋便搁着罢,在奉先殿跪了两日,回去歇息罢。”

秦誉便起身揖道,“儿臣告退。”

他走在外头廊下,一身漫不经心的潇洒尽落进门里头天子的眼中。

烛光照过天子的身量,一些阴影便笼罩过几案上的棋局,他瞧着他这个儿子的背影半晌,依稀间便生出一些从前的错觉来。

他的儿子。

他记得秦誉是元和十九年封的太子,一转眼十数年,他的这一个儿子,也长成这样高大的模样了。

他转过头向着李敬之吩咐道,“奉先殿清寒,叫太医明日瞧一瞧太子殿下。”

“是。”

文华殿是东宫,夜间也是灯火通明,秦誉立在轩窗之下,松开了握着的手掌,里头是一颗暖玉质地的黑子,湛亮如星子之晖。

“方明。”

“殿下。”

“上回守东掖门那个小侍卫叫什么名儿?”

方明想了想,应道,“是叫厉长青,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誉握着手中那枚湛亮的黑棋子,淡淡吩咐道,“要救一个人。”

父皇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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