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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给热炉烤的?暖融融的?,暖和之?余,又让人?觉得有?点?干燥。湿漉漉的?消毒水充盈起来,房间各个角落都带上公立医院的?气味。淮真钻进被子里,裹起来前闻了闻被子的?味道,相当嫌弃。她莫名想念春秋的?雨夜里的?惠氏诊所,惠老头往往会在烛台上方挂一盘安息线香,给烛台烤出的?厚重气味,漫山遍野的?,自然又真实?。不像西医院的?消毒气息,即便周围人?山人?海,也让人?从直觉里看到一台又一台冷冰冰的?机械,气息透着一股直白的?死亡。
唐人?街有?的?可远不止这些。那里不通市政暖气,每家每户过冬都烧暖炉,不干不燥;旧金山夏天不晒,南国来的?人?们却有?捧竹奴的?习惯;广东饭馆越洋来的?菊花龙井普洱,过冬挨家挨户的?猪骨煲汤,香醇的?药膳与木头香成就了唐人?街的?本色。有?时候她觉得中国人?的?老东西真是精致又讲究,即便越了洋舶了来,丢了七分神采,也让她这种现代?人?一年?半载也难以参透。即便参不透,也觉得沁人?心脾到了骨子里。有?时候她偶尔在白人?报纸上看到对古老东方加以品评,实?在自大狂妄到极点?。千年?前丝绸路上的?茶叶让英国人?讨到了便宜,得了一星半点?好处便捧为至宝,到后来遇上南美?的?咖啡,人?人?都觉得那是“二等货色”。若不是被英国人?逼急了的?美?国人?波士顿倾茶戒茶,几百年?后连锁店火遍全球,咖啡搞不好永无翻身之?日。
这样想着,淮真又觉得自己自大。毕竟虎门销烟与波士顿倾茶本质不同:一个是旧帝国行将就木,一个是新生命脱离桎梏。但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去?计算:波士顿倾茶至今有?多少年?,两百年??从虎门销烟算起,两百年?之?后又是哪一年??
她趴在被窝里,手搁在枕头上将这堆话草草写在纸上,这里圈圈改改,最后成了一页纸的?小草稿。小草稿打?出来了,她就递给那个严厉批评她——“本地人?不这么讲话”,还顺带教会她五种法式湿吻的?好老师。好老师一声不响的?接过来,盘腿坐在床尾的?被子上给她改错。
她听见他?在硬纸板上唰唰的?写,一边有?点?郁闷。
转念又安慰自己,英文不那么地道事小,掏心置腹写了这么多东西,别人?压根不在乎才事大。
于是她问,“你还很讨厌华人?吗?”
他?先说Idon’tknow,紧接着又说不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
待又仔细想了一阵,最后他?说,“有?天我发现我的?喜欢和我的?憎恶相悖。那么要么是我的?喜欢错了,要么是我的?憎恶错了。要让一个顽固的?人?认错是很难的?事,所以他?们只好慢慢学会和彼此如何相处。”
淮真笑着问,“那请问它们现在相处怎么样?”
西泽说,“它们碰撞出了一种很奇妙的?化?学反应。它们其实?并不相悖,天然可以共存,原始又天真,野蛮生长,像是种本能。”
她说,“我听不太?懂了。”
“有?一天,有?个老修女骂你们这群该死的?中国佬——‘竟然连宗教信仰都没有?,这简直太?可怕了。’但是我实?在难以想象有?一天会在礼拜堂碰到到你。所有?的?难以理解,放到你身上,突然都变得顺理成章。”他?侧过头,在她嘴唇上亲了口,总结性的?说,“That’syou.”
淮真回味了一下这个吻,觉得他?潜台词在说“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控制不住咯咯笑起来。
仔细琢磨了一下,她又觉得他?说的?这些,竟然和恒慕义教授讲的?那番话不谋而合。
她说,“大部分人?都觉得唐人?街没什么好东西,除了大烟,赌博,暗女昌。他?们把唐人?街称之?为下水道。”
他?说,“那也许不是喜爱,是上瘾。”
她说,“你也许也上瘾。”
他?没置可否。
过了会儿?才说,“我父亲以前在香港有?过一个情人?。后来回到美?国,再也没有?回去?过。他?结婚,有?了凯瑟琳,与奎琳在社交场合是做模范夫妻,对她也不错。凯瑟琳十?四岁生日那天,他?喝醉了,坐在会客厅沙发上一句一句地讲着广东话——‘Aakkam,畀杯水我,Aakkam,Aakkam……’”
淮真自行翻译了一下,“阿琴,给我杯水。”
他?点?头,“没人?懂广东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让他?眷恋的?不是奎琳。所有?人?都沉默着,直至他?醒来也没人?告诉他?。祖父也没有?,冷冷的?看他?当众出洋相。他?应该比谁都知道,十?六年?过去?了,他?还没忘。见过我父亲那天的?样子,才知道什么叫上瘾。我不想变成他?,祖父更?不想。”
淮真说,“所以你不喜欢华人??”
他?说,“也不是,我不讨厌她。我已经不太?想得起她长什么样,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香港夏天很热,窗上镶的?不是玻璃,是一层薄纱,我还想得起圆形窗户外湿漉漉的?芭蕉,蚊子很多,不叮别人?,只要我在绝对不会叮别人?,抹了什么驱蚊的?柠檬草膏也没有?用,以至于我现在对热带仍有?阴影。半夜被叮醒,看见她从父亲房里出来,坐在我床头摇扇扑蚊子。她话很少,在我记忆里只剩下跪坐在床头永远柔顺谦卑的?形象。我喜欢她。但直至很多年?以后,见过无数华人?女性,她们反反复复印证甚至扭曲了那个跪在我床头的?形象。以至于到最后,越来越觉得,华人?女性都应该是那样一副绝对服从男性,以致失去?面容的?模糊脸孔,毫无特色,被昆虫钉钉在展翅板上,成为没有?一丝神采的?苍白标本,储藏在博物馆里;或者物化?自己,给自己与同类标上价格,任人?观瞻,任人?品评,任人?购买,任人?宰割。”
淮真没说话,觉得有?点?刺痛。
西方女性已经宣扬“一个女人?纯粹美?好的?自由?,比任何性|爱都要美?妙得多”时,老中国还在父权社会的?尾巴上飘摇。有?不少白人?女孩儿?年?轻时也嫁给了华人?青年?,比如从前在萨克拉门托做古董发家阿祥,在他?事业尚未起步便取了优莎娜做太?太?。两人?膝下四个儿?女,五十?岁了,阿祥还想回中国纳小妾,逼得优莎娜与他?离了婚,在洛杉矶唐人?街拖儿?带女的?自立门户;他?们两个自小在唐人?街长大的?混血儿?子也没逃过一劫,相继与白人?女大学生结婚,婚后却出轨好莱坞女星,亲人?好友还写信来,叫这怀有?身孕唐人?街白人?太?太?“要懂事,学会像个好太?太?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有?一天,她有?了颜色。”西泽接着又说,“是紫色的?。”
淮真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陡然一听,觉得这形容很不怎么样,于是不屑的?笑了。
紧跟着西泽钻进来,将她怀里那一团被子给夺走。被抱在怀里的?于是成了淮真。
电炉关掉开关,一开始进被子里的?西泽是凉的?,凉气隔着两层衣物,嗖嗖往她身上蹿。西泽像是故意拿她取暖,她越抱怨,就掖得越紧,热气一点?点?被摄走。后来热乎一点?,再后来越来越热,热的?她探出头,将额头贴着他?下巴靠着,因为他?露在外面的?脸颊仍还是凉凉的?。
后来她把脚心伸出去?贴他?脚背,因为他?个太?高,两只脚与半截小腿都露在外头。足弓贴上去?,脚心凉悠悠的?很舒服。这边捂热了,脚跟着游到下一块儿?去?。
西泽也不知是痒还是什么,笑得直抖,stop,stop的?警告她,一声比一声克制。
她不听,接着闹他?。
西泽不客气了,一个翻身,将她胳膊腿连带身子压个结结实?实?。
其实?她也在摸索,知道他?哪儿?敏|感。一被搔动,忍耐的?时候,微微闭起眼,睫毛剐蹭过脸颊,喉结在脖颈下艰难滑动,非常可爱。
淮真趁机在可爱上咬了一口,他?没控制住“啊哈”地一声。
她嘚瑟笑起来。
“你真的?很……”西泽低头,看见她表情,很无奈的?说,“naughty.”
淮真正玩得开心,陡然倾泻的?一声女人?呜咽,将他?两吓了一跳。
两人?很默契地侧过头,想找找声音来源。
紧跟着,床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很响亮,像带动墙壁也跟着一块儿?颤抖。
淮真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来,和他?肩并肩趴着,盯着床头那一堵不安分的?墙。
女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床板嘎吱嘎吱的?摇动,…………不知道她享不享受,但是听得出来她叫的?很卖力气。
没几分钟她又尖叫起来,说,不,汤姆,拜托了,不要那个,那个太?大,不要那个。
淮真循着声音,突然西泽那一侧的?床头看去?。
床头上摆着塑胶an,除此之?外还有?金属的?,色彩斑斓,粗细各异。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抬头发现西泽在看她。
淮真问,“他?们是用的?这个吗?”
他?说,“搞不好是的?。”
她侧耳听了一阵隔壁尖叫鸡式的?叫法,说,“用这个会舒服吗?”
他?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问问他?们?”
她张了张嘴,心说,这样干太?缺德了,别人?搞不好会被吓得阳痿的?。
西泽是个行动派。还来不及阻止,他?立刻伸手敲了敲墙板,咚咚咚,听得出墙面很薄,而且是木头的?,响亮得淮真都吓了一跳。
那头动作停下来,安静像升入了天堂。
过了几秒,才听见男人?小心翼翼的?问,“是我们太?吵了吗?”
西泽一本正经的?说,“并不会,只是我女朋友有?点?好奇,想向你们请教几个问题。”
男人?说Noproblem.
西泽说,“你们还没进入正题,在尝试这家旅店售卖的?Plastican对吗?“
女人?在那头咯咯笑起来,说,“真是个好奇的?女孩儿?。”
男人?也笑了,说是的?。又问,“你想知道型号,对吗?”
西泽转过来。
淮真对着他?猛地点?了点?头。
西泽笑着说,“她确实?想知道。”
男人?说,“用的?是直径一点?三英寸,刚才想尝试一点?四英寸,被她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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