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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醒醒,你是不是发噩梦了?”

又是月娥的声音。难不成是自己的心魔?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想躲开。谁知那只手不依不饶,又推了安韶华几下。

安韶华这才睁开眼。

一时之间,竟呆愣住了。他原以为那阎罗殿,应该是满殿火光,或者漆黑森严,没想到竟是这样。

瞧这光亮,要么是天将明,要么是夜将至。不过安韶华武艺在身,目力自然不错。这张床,这个帐幔!何其熟悉!不对,这不像阎罗殿!外间隐隐的光透过帐幔,这个帐幔像极了自己成亲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的苏州月影纱,上面绣着的是千刃特有的一种叫做“刃草”的花样。

安韶华如遭雷击。这个帐幔!这锦被!这张床!这个香!这里是他流放前住了二十九年的流光院!这是自己的屋子,如松堂!安韶华抚摸着月影纱,手抖得厉害。

猛的拉开帐幔,漫天青白的天光泻了进来,快要天明了。再一回头,身边赫然是十六七岁的月娥!此时的月娥的身子上,满身是那一看就知道怎么来的暧昧红痕。月娥拼命抬头想要睁眼睛,却抵不住困,支起身子来,却困得直打晃。

安韶华爬起来,半跪着,拥着月娥的身子,一只手拖着她的后脑勺,扶着月娥躺下,帮她盖好了被子,嘴里轻轻地说“还早呢,你且再睡会儿。”

一开口,竟把自己又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依稀还是少年……不,弱冠之年的声音,并不是做官之后那般威严,也没有流放之后那样沧桑。依然是少年那意得志满的清贵,还带着一种刻意压低嗓音装出来的不伦不类的老成。

月娥累惨了,不管安韶华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倒头又睡着了。

看着眼前碧玉年华的月娥,前世今生种种的事端,纷繁复杂。如今的月娥还是个孩子,十多年后会跟自己一起流放到吴县。在那里下手杀了自己的嫡子景和。

早在那之前,自己的后院就不干净。

安韶华坐了一会儿,心里烦乱。随手一扒拉,竟从枕下找到一个荷包,这个荷包!安韶华仔细摸了一下,惊出一头汗!这个荷包他太熟悉了。

大红的荷包上绣着百年好合的图样,另一面是一首诗。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

莲子数杯尝冷酒,柘枝一曲试春衫。

阶临池面胜看镜,户映花丛当下帘。

指点楼南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

今天是开隆三十五年二月十九!正是表妹过府的次日清晨!刚刚洞房花烛!

重生一世竟然不是在跟顾銛拜堂的日子,不是金榜题名的时候,也不是奉旨圈禁顾家的那天,甚至不是哪个孩子降生的时候。如此安排真不知是天意还是安韶华的执念。

当初月娥虽说是以侧夫人之礼进府,但是说到底依然不是妻,自然整个仪式不能见大红,也没有撒帐、合衾酒、结发礼等等。但是安韶华当年一心爱着月娥,偷偷在洞房中点了龙凤喜烛,又特意给月娥在京里最大的绣庄“锦绣坊”订了绣着百年好合的大红盖头,还用两人定情的荷包,装了两人的“结发”。甚至为了这个结发礼,还特地偷偷摸摸地去找了喜婆子,学唱了结发礼的歌谣。

此刻的安韶华,看着这个荷包,心中一时无限悲凉。

开隆三十一年三月初三,祖母寿诞。因着不是整寿,所以并没有大宴宾客。只是请了当时京里很火的“玉堂春”来家里唱堂会。

祖母向来极不喜欢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戏,单爱看那铁血丹心保家卫国的戏。所以每次安家的堂会,总是请玉堂春。玉堂春的台柱子是师兄妹三人,大师姐艺名一枝春,唱的是净角。师哥段锦堂,人如其名,金玉锦绣,仪表堂堂。还有师妹小玉楼,堪称永安京刀马旦里的翘楚。那身段,那唱腔,那小眼神~哎呦!当真是!啧啧。那天,小玉楼带来了新戏,据说是卫国公顾家的顾二公子混进戏班子刺杀北蛮大将军胡日图的时候唱的北戏。祖母身边的春桃早早地打听了顾二公子的传言,正绘声绘色地讲给祖母听。不光祖母、母亲、姑姑三人听得呆住了,连同一旁伺候的丫鬟都瞪大了眼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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