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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瑾瑜在楼顶天台的小门边听到了那句并不属于周浩的表白,也看见周浩脸涨得通红,可他并不知道,那纯粹只是周浩自?己笑?太夸张憋的。

他还看到了明皙发自?内心的,震惊的眼神。

就?这?样,没有任何前后文,他逃出了学校。

这?么多年来学习一直是他最重要的事情,翻/墙对他虽然不难,但逃课还是头一遭。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碎片一样闪过玻璃杯里?的热牛奶,明皙那件好看的白毛衣,明皙的酒窝,和明皙的拥抱——

还有那句挥之不去的“我喜欢你”。

午后刺眼的阳光晒得他头昏脑涨。

这?是他第?一次不敢面?对那个叫“教室”地方。

凭着?童年的记忆,他觉得自?己快要把整个攀阳市都走遍了,最终居然停在了蓝花楹街的那家小饭馆门前。

原来有些?东西,走到哪里?,都是躲不掉的。

燥热随着?太阳缓缓褪去,晚高峰带来了汹涌的人潮。

他无奈地走到公?共自?行车停放点?,刷开?一辆车子往回家的方向骑。

不管怎么样,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既然走到哪里?都躲不了,明天还要回学校的——

他也该回家了。

骑着?车经过三中的校门前,已经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他一口气加速驶过,回神时已经停在了一个小巷的巷口。

他停下来喘气的功夫,看着?脚边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上次也是这?个巷口,是他正式去三中报道的前一天,和今天差不多的时间,他也是一个人,等着?迟到的丁一楠。

他总是一个人,跟现在地上的影子一样。

盯着?巷口残破的半面?围墙和上面?拐拐扭扭的“拆”字,他突然低头笑?了。

这?条小巷太特别了,特别容易跟人打起来。

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缓缓朝巷子里?走去。

上次他在这?里?等丁一楠,莫名其妙地跟人打了一架;后来明皙被王磊带人围住,居然也是在这?条巷子里?,他当时竟然没有注意?。

他走到当时明皙靠着?的那堵墙面?前,现在还能想起明皙当时狼狈又倔强的样子。

“哟——”

身?后传来一个极不友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瞧瞧,这?是谁?”

他回头,居然是上次追赶丁一楠的那个花臂男。

“我这?是该说着?攀阳市太小呢——”花臂男眼神轻蔑地上下审视着?丁瑾瑜,“还是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离开?丁一楠后,架,丁瑾瑜打过太多了,也许是出于学霸的习惯,他一般会在打架前粗略数下对方的人数和战力,“计算”出自?己的最大胜算的“打法”。

头回他跟花臂男一伙也算交过手了,除了甩棍算是个意?外“惊喜”,这?群人只是些?没胆识也没身?手,欺软怕硬的街头混混。

可是那天对方只有七八个人,但今天……

今天丁瑾瑜有点?累,不想数,也不想算了。

他憋了一肚子难以言说的情绪,花臂男一伙就?像是专门送上门来给他泻火的。

“要么打——”他的脸低低地垂在夕阳的阴影里?,声音也同样低沉,“要么滚。”

巷子的泥地上拖长的一群黑影终于包围住了那个形单影只的少年。

直到打起来丁瑾瑜才算明白花臂男今天为什么敢这?么嚣张——

这?回,对方足有十几人还多。

当丁瑾瑜终于拖着?满身?疲惫回到老房子的楼下时,天已经黑尽了。

他抬头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屋子,依旧没有亮灯。

上学期还住在明皙家隔壁时,他每天推着?自?行车回家,都会经过明皙家的客厅,里?面?柔和的暖光带着?那个叫“家”的地方特有的温情。

可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垂着?脑袋上楼,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

老小区的物业几乎约等于无,楼梯间的灯不知是什么时候坏的,楼道里?漆黑一片。

他走到家门口,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找大门的钥匙孔,低头却突然看见门边一个蜷缩的人影。

明皙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坐在地上,在黑暗的空间待久了,突如其来地光线猛地一下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本能地伸手挡住眼睛,扶着?身?后的门框起身?。

“丁瑾瑜?”

如果说刚才蜷缩着?的模糊人影让丁瑾瑜对对方的身?份既期待又恐惧,那么在这?一声轻唤后,他已经无法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咔嗒”一声,钥匙打开?了门锁,丁瑾瑜的身?形微微一滞。

“你终于回来了!”明皙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发抖,“你一下午都跑去哪里?了?”

手机屏幕的那点?亮光再次熄灭,明皙紧张地扑向丁瑾瑜的方向,好像怕深怕对方会随着?刚才的光线一道消失一样。

他在地上蹲了太久,动作?间小腿一阵酸麻,险些?跌倒;他能感觉到丁瑾瑜的双手僵硬地将他扶住,不像除夕夜的拥抱那样坚定,甚至有点?无力的颤抖。

还来不及失落感伤,他就?听到丁瑾瑜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嘶声。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问道。

黑暗的环境里?他甚至看不清丁瑾瑜的脸,只能像明寐一样伸手乱抓,可刚伸出的手就?被丁瑾瑜一把推开?。

“没事。”

丁瑾瑜的声音完美?地融入了楼道里?黑暗低沉的气氛。

他转身?进门,抬手将要关?门的瞬间,明皙一只手硬是塞进了门缝。

“你疯了!”他火不打一处来,冲着?明皙压抑地低吼。

如果刚才他真的直接反手关?门,黑黢黢的环境里?完全有可能发现不了明皙的手;而凭他的力气,也完全有可能直接夹断明皙那截可怜的胳膊。

可不等他说更多,“啪”地一声,明皙按下了门边的开?关?,客厅瞬间被大灯点?亮。

丁瑾瑜捂眼适应室内的强光,指缝间听见明皙的声音哆嗦着?,几乎带了哭腔——

“丁瑾瑜……你、你怎么了?”

他松开?手就?看见明皙已经拉开?大门走了进来,摸摸他的额头又看看他的手臂,紧张得手忙脚乱,一脸无所适从。

“我说了,我没事。”他无力地推开?明皙,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你走吧。”

明皙好像根本听不见他的话,转身?就?往屋里?冲。

“我上次买了碘酒和消毒纱布的,没用完我都给你留下了……”他冲进客厅,却愣在了三间卧室的岔路口前,用近似哀求的眼神看着?丁瑾瑜,“你放在哪儿?了?”

丁瑾瑜低低地垂着?头,单手撑在膝盖上,沉默地不发一言,也不抬头看明皙一眼。

明皙强忍着?想要冲过去抱住丁瑾瑜大哭一场的冲动,仔细扫了眼面?前的三个房间。

他上次进过丁瑾瑜的卧室,除了一个空荡荡的衣柜和堆满参考书的书桌,里?面?根本没有别的能收纳物品的地方;他很快找出了主卧的方向,猜想东西应该放在里?面?,就?直接冲了进去。

丁瑾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明皙走进的房间是爷爷奶奶生前的卧室,里?面?还供着?爷爷奶奶的遗照。

他赶紧起身?跟着?追了进去。

“你不要……”

可还是已经晚了,主卧的大灯已经被点?亮。

他正懊恼着?,不知道会不会被明皙发现些?什么,却看到明皙跪在地上的小床头柜边仔细的翻找,似乎对房间里?别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来不及等他长舒一口气,明皙还真就?找出了上次剩下的碘酒和纱布。

“不用……”

他尴尬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明皙已经拿着?东西走过来牵起他的手。

“去客厅让我看看吧,客厅里?灯亮。”

攀阳市初夏的夜晚已经不冷了,可明皙的手心凉得可怕,带着?一层细细的薄汗,只轻轻地攥住丁瑾瑜的几根手指头,不可抑制地发抖。

丁瑾瑜能看到他虽然强装镇定,可说话时连上下牙都在轻微地打颤,像是真的受了很大的惊吓。

于是拒绝的话,冰冷的态度,满腔的怒火一时间好像都不管用了,丁瑾瑜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就?这?么被明皙带着?走回客厅,按在沙发上。

他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昂起头,明皙正仔细处理着?他额前的伤口。

虽然没仔细看过,但他回家前大概就?知道了,自?己身?上的伤应该有两处,额头和右手。

额头应该出了点?血,他能感觉到,但伤口肯定不严重,因为没有头晕恶心,也不是太痛。

可他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明皙不太对劲。

因为上次明皙也帮他处理过伤口。

就?像明皙自?己说的,大概是小时候经常要帮妹妹处理伤口,那次明皙手上的很稳,动作?也很熟练。

可今天丁瑾瑜能明显感觉到明皙虽然小心翼翼地连大气都不敢喘,手上的动作?却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

他微微睁眼,看见明皙整个人俯在他身?前,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明皙却只认真地盯着?伤口,完全没有察觉他睁开?了眼睛。

此前在他眼里?的明皙永远是微笑?的,坚强的,虽然他还不知道曾经在明皙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即使是眼下一塌糊涂的生活,也从来没有带走明皙脸上的酒窝。

即使是满脸血污地被王磊堵在墙角,他也能清楚的看见明皙眼睛里?的倔强。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相信,明皙这?样的人,也会红了眼眶。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额头上的血流进了眼睛里?,才会染红了他的视线。

看着?明皙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湿润的光,好像随时在下一秒就?会下雨,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像是想要触碰对方眼底里?那抹对于他好像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温热。

这?个抬手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忘了自?己的右手也有伤,而且应该比额头更严重。

“嘶——”

丁瑾瑜微微嘶声,吓得明皙立刻停了手边的动作?,额头上顷刻间便结起了一层冷汗。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道歉,“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是伤口疼吗,还是别的地方?”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恶心想吐?”

他手忙脚乱地一边想要探丁瑾瑜的额头,一边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倒水,起身?才发现,丁瑾瑜正捂着?自?己的小臂。

“手怎么了?”

他又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杯扑回丁瑾瑜的手边,完全分寸大乱,马克杯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他也顾不上,只不管不顾地强行拽开?丁瑾瑜遮遮掩掩的左手,发现对方的右边小臂已经肿起来好高。

比上回跟王磊打架那次严重得多。

当然要严重得多,上次丁瑾瑜用小臂挡下的是王磊随便在地上捡的破木条,今天花臂男他们一伙人用的可是不锈钢的甩棍。

但丁瑾瑜并不想跟明皙说这?些?。

“没怎么。”他冷冷地把人推开?,左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你该走了,妹妹还……”

明皙像是根本听不见丁瑾瑜的话,也看不见对方冰冷的态度,一把抓住丁瑾瑜握着?手机的手。

“去医院,好不好?”

丁瑾瑜看见那双潮湿的大眼睛终于终于滚落一颗莹润的泪珠。

“丁瑾瑜……”明皙连声音都哽咽了,“求你了……”

他垂下头,泪水就?这?样一颗颗滴在洁白的校服衬衣上,形成一圈圈让人心疼的水渍。

曾经,初三那场车祸改变了他的人生,从那以后,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这?么难受,这?么害怕。

“去医院……别赶我走……”

恐惧和心痛撕扯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求你了……”

医院永远是一个沉闷压抑的地方,仿佛二十四小时都在忙碌,永远不缺行色匆匆或是神情焦躁的病人和家属。

明皙在这?里?失去了母亲,丁瑾瑜在这?里?失去了爷爷和奶奶,几乎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他们都不喜欢这?里?。

可今天有些?不一样。

熟悉又让人烦躁的消毒水味还是萦绕在鼻尖,但谁都没有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明皙一手捧着?丁瑾瑜的挂号单和病例忙前忙后,一手还强行要扶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丁瑾瑜。

丁瑾瑜看着?他“前同桌”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似的围着?自?己跑。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明皙都要尖着?耳朵凑上前听,一丁点?疑问都不放过,要反复确认好几遍;终于开?好了各种化验单,他又立刻忙着?去划价缴费,走之前还要特意?把丁瑾瑜安排在椅子上,像哄妹妹一样嘱咐好几遍,让他坐着?不要乱动。

丁瑾瑜不喜欢医院,不止是因为在这?里?失去了爷爷奶奶,还因为爷爷奶奶走后,他每次去医院都是一个人。

那时看着?身?边的病号都跟着?一两个满脸焦急,忙前忙后的家属,每一个都那么刺眼。

现在明皙在自?己身?边忙得脚不沾地,他莫名觉得今天这?一架是这?辈子打过最值的。

他看着?明皙的背影匆匆往缴费窗口去,走到半路还抬手抹了把汗,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傻子,我伤的又不是腿。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吐槽明皙,但还是暖暖的,就?跟明寐似的乖巧,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没动地方。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明皙交完费回来,还顺带租回了一辆轮椅。

丁瑾瑜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我又没有伤到腿!”

“可你伤到头了啊。”明皙那双大眼睛被眼泪洗过后格外明亮,眼角无辜地垂着?,可怜兮兮地望着?丁瑾瑜,“你又不是妹妹,你太高了,我背不动你……”

“要是再碰到头了怎么办呢?”

“要是等会不舒服了怎么办呢?”

“要是晕倒了怎么办呢?”

看着?明皙那副无辜又认真的模样,丁瑾瑜真怕他会在医院里?跟自?己红眼眶,虽然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但最后他还是妥协在了轮椅上。

迎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目光,他就?这?么被明皙推着?上上下下地做了一大圈检查;就?算医生都觉得没问题了,他还是在明皙的坚持下做了什么脑部CT一类的玩意?。

确定他没有脑震荡之类的问题后,明皙才放心地跟医生再三道谢。

检查虽然没有问题,但丁瑾瑜觉得自?己脑子多半是不太好了,才会这?么丢脸地由着?明皙在医院胡闹一晚上。

两人走出医院时已经快半夜了,离开?了消毒水味道的范围,街道边只剩下两个等车的少年。

夜风吹得丁瑾瑜一阵清醒。

今天他习惯了明皙在医院里?为自?己忙前忙后,那下一次,他要怎么面?对一个人的医院?

回过神来他伸手拦下路边的出租车,第?一反应只能是躲。

“丁瑾瑜。”走出医院后,明皙也终于不那么手忙脚乱的了,只轻轻拽住丁瑾瑜要去拉车门的手,“以后——”

“别再打架了。”

丁瑾瑜被明皙握住的那只手一僵,冷冷道:“我又没输。”

今天花臂男带来了十几二十个人,但凡上前动手的,未见得伤得就?比他轻,他当然觉得自?己不算输。

明皙没有急着?反驳,但丁瑾瑜能感觉到握着?自?己腕子的手因为加力,微微地发抖。

“到底为什么啊?”明皙问道。

他的眼神那么委屈,那么心疼,丁瑾瑜只好轻轻松开?握着?出租车车把的手。

明皙也不逼迫,只低头跟车里?等着?的出租车司机礼貌地道歉。

看着?车子开?走,丁瑾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因为我看到周浩跟你表白,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神充满震惊,我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丁瑾瑜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他看着?明皙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里?面?倒映出街灯细碎的光芒。

花臂男之所以会缠上丁一楠,里?面?的前因后果恰好发生在丁瑾瑜回来攀阳市的前后,他大概都清楚。之前花臂男一伙人因为打架进了医院,刚好是秦语汐上班的那一家,路过的秦语汐不过是好心帮对方指了回路,倒引来了花臂男的反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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