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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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黄昏。霞光燃烧着水色清透的天。赤红的夕阳点亮了西北边城。风停了，满城黄沙落地。

柳色青青，边城的一座四合小院中，当院摆着关公像和一个木色斑驳的木头皮影箱子。

得胜皮影班的六人，拈着香跪下，虔诚地祈祷他们夏季演出顺利。

林阿婉跪在爷爷班主林富贵身后，低着头默念，祖师爷，保佑我今年能去龙虎军中演一出戏，再见一次他。林阿婉白皙俏丽的小脸微红，保佑我不要暴露身份。

却听轰隆一声巨响，黄沙四起，众人都大吃一惊。只见小院的大门已经被人推倒。门外涌进来一队穿着罩甲的士兵，各个脸上杀气腾腾，手中的刀剑出鞘，寒光闪闪。

为首一个圆脸校尉喝道：“得胜班的人，都站好了，不许动！”他穿着月白对襟罩甲，立刻又指挥另一群士兵们开始翻箱倒柜地搜索。却见混乱中一只大黄猫，喵的一声蹿上了房顶，跑了。

众人都不由吓得脸色苍白。寒光闪闪的兵刃抵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一动都不敢动。林阿婉微微一抖，我身份暴露了，居然惊动了官军来抓我吗？

林富贵六十多了，花白了头发，他沙哑着嗓子问：“诸位军爷，不知道我们得胜班犯了什么罪？”

圆脸校尉冷冷问道：“今年三月到四月间，你们得胜班去过榆林、保德、绥远吗？”

众人脸色齐齐变了。他们上一个演出季就是这行程，这军爷全报出来了。林富贵声音微颤，答道去过。

士兵们身上杀气更浓，林阿婉头上亦见了汗。

只听门口有人道：“朝廷跟努戈打仗，大家都往关内跑。你们反跑去这些危险的边境地方，做甚去了？你们跟着大军出击的路径走，是为了去给努戈人通风报信吗？”

一个二十多岁模样，英俊高大的参军走了进来。虽然他面色和缓，可他这几句话却让人更害怕了。

林阿婉顾不得惊恐，轻声开口道：“军爷们明鉴，我们皮影班子，每年演出三季度。每季度叫‘一料子’。上一料子演出的地方，我们提前半年就与人定好了，这实在只是巧合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阿婉的脸上，这个俊俏单薄的后生，胆子倒不小，说话声音也好听。

林阿婉吓得小脸惨白，但是却努力镇定地柔声道：“军爷，按我们戏班的规矩，收了人定钱，就要如期去给人家去演。即使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呢。若误了期，不仅要赔钱，还会失了名声，以后就难再立足了。”

林阿婉娓娓道来，嗓音十分动听，宛若夏日甘霖驱散暑热，让人不自禁想再多听几句。林富贵捏着一把汗，暗中去拽林阿婉。

那青年参军忽然道：“你可是得胜班的红人，赛黄莺？”

林阿婉知道自己现在很有名，瞬时眉眼一弯，晚霞照耀，多了几分俊俏：“是我。”

那青年参军却目光一厉：“努戈奸细，抓的就是你！带走！”

林阿婉大吃一惊，小脸顿时失去了血色，惊慌地道：“我不是奸细呀，我还给军爷们演过戏，三打白骨精，军爷们忘了么？”

这话一出，那圆脸校尉道：“喔，那是你们演的？可惜我去晚了，坐得太靠后，什么都没看到……”林阿婉立时便道：“那一会儿我们给军爷再演一出……”

那参军瞪了校尉一眼，咳嗽了一声道：“别打岔！赛黄莺，线报说你这努戈奸细男生女相，是个长得跟小姑娘一样俊的小子。你这般好模样，跑去给努戈人当狗。抓起来，给大将军送去！”

众人不由都大叫冤枉，阿婉不是奸细！那圆脸校尉只道：“别吵！是不是奸细，回去细细说明白吧。”

而林阿婉听到大将军三个字，却十分吃惊。关帝神像前，她方才插上的香，散发着袅袅青烟。不是吧，今年的祖师爷这么灵验吗？

林阿婉被捆了起来，蒙上了眼睛，带到了一处房间，被士兵们推了进去。

林阿婉眼前一片黑暗，心里十分害怕，但也不敢开口。

鼻尖有股淡淡的铁血气息，夹杂在初夏的青草和边城特有的沙土气中。房中一片寂静，可林阿婉却感觉到屋中有人。

林阿婉既害怕又有些期待地轻声道：“是大将军么？我不是奸细，我是冤枉的……”

却听门又开了，一个人伴随着浓烈的脂粉香走了进来。林阿婉被熏得忍不住打个了喷嚏，蒙眼布一歪，露出了她的半只眼睛。

林阿婉终于看清楚了身边的人：“怎么是你？”

那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一见林阿婉，立刻大声道：“是他！得胜班的赛黄莺！他强占了我的身子，变着花样在炕上折磨我，逼我给努戈人当奸细！”

说着她干哭起来，一滴泪水都看不到，大概是怕哭花了妆。林阿婉只觉头嗡的一声，涨红了脸，不由道：“大婶儿，我如何强占你呀？那日我们出庙会戏，你说要给我水喝。我进了屋，你就拽我，我布扣都被你拽掉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大婶，你不赔我布扣，怎么还诬赖我是奸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