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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了。春分那日是个倾盆大雨,推开房内的窗扉,檐上雨帘若垂珠,坠地时是清脆的滴答声,谢泠立在窗畔听了一会儿,偶尔向外一瞧,都是被清刷得即为干净的青石板路。

李长宴很早就起床去荀府了,他身上有一种让谢泠无法理解的责任感,譬如,荀承渊将他安排为幕僚,他全然是可以随便糊弄一年过去,但他偏不干,每日勤勤恳恳地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么认真。

依着李长宴的话讲,这是在其位谋其政。

说来也是,李长宴值一州百姓的口粮,确实很贵。若是不为荀承渊做点什么,荀承渊就亏大发了。

谢泠托腮倚着窗,溅来的水珠微微打湿了她的鬓发,拨弄了一会儿。

鹰哥儿在案上趴着,在雨天它的精神都萎靡了,但很快,它忽然兴奋地叫道:“又年又年。”

谢又年?

谢泠疑惑地转头。与此同时,轻缓的叩门声顿起。

“进来,没上锁。”她说。

谢又年和谢展年进来的时候,谢泠已经坐在椅子上,幽幽地瞧来了。

倒也不意外,入南阳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那只雄鹰,那只养在谢又年身边的鹰。

“你来啦。”她轻飘飘的,“你还敢来啊。”

谢又年一下跪到谢泠跟前,俯首认罪:“是我没察觉到谢晟有问题,被他混淆视听。”

天色随着这急骤的风雨,暗了些许。雨滴坠地之响清晰可闻,疾风裹挟着水沫自敞开的窗扉外而来,谢又年能感受到脸上的丝丝凉意。

谢泠没让他起来,只将目光投向窗外,可惜乌云密布之下,难窥见半点天光。

“谢又年,但凡我运气差一些,就要死在这遭里了。”

谢又年沉默片刻,道:“我愿以死谢罪。”

“不用了。你的命没我的金贵,取了也没甚用处。”莹润的指甲上落了缕雨丝,谢泠弹了弹指甲盖,“谢晟死了没?”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谢氏主睚眦必报的心性,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直性子呢....谢展年摇着羽扇,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想。

谢又年闭了闭眼,“谢晟这一脉十余人,已经全部依照族规处死了。”

这一脉,毫无活口,甚至无法在族谱上留下名字。过几年,也再没人会记得他们。

谢泠忽然回头,毫无波澜的面容寂然出诡异的阴森。她看着谢又年:“难过啊?好像是听过你与谢晟之子有些交情,何必呢...人聚人散,终须一别,做了错事这就是他们该受的。你不会偷着放了漏网之鱼吧?”

谢又年连忙收起哀色,道:“绝无此事,谢晟背叛谢氏,死不足惜。”

谢泠黑黝黝的眼珠子往下一沉,她笑了:“那你把谢晟一家的尸体埋到冰窖里,等我回去检查一下。”

死要见尸的说法倒是被她贯彻到底了,但把人埋冰块里,再挑个良辰吉日回去检查,明显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谢展年这种自认手段歹毒的恶商,都觉得自己做不来。

但他还是风度翩翩地一顿感慨——妙啊,妙不可言。

谢又年知道谢泠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但难得一个好友,死了也就罢了,遗体还要被放在谢氏比较里供人观赏,委实叫他良心难安。他恢复到以往的状态,滴水不漏的:“我在途中收敛了醴泉的尸身,已经送回颍川了,不知主子是想直接安葬,还是放在冰窖存着....毕竟是护主而死,我一时无法定夺,”

醴泉啊....那漫山遍野的红又漫上了眼帘,耳边滴答的雨滴声似乎都变作了涓涓的血流。谢泠轻轻地喘了口气,压下终日为此纠缠的躁动之后,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我们谢大总管会因一个区区婢女无法定夺了,与我耍心机啊,这次算你耍对了,把醴泉放到冰窖里吧,至于你那个友人,就别去污了醴泉的眼睛。”

屋外一声惊雷,想到了那美丽的躯壳即将封存于府中,谢泠心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这像是空气,无孔不入地渗入她的肌肤,流动到她的血液里,甚至随着血流,勾起她骨子里的痒意。

她走到窗台边,想去抓那连绵不绝的雨水,抓不到也不在意,只是开心地自言自语:“美丽而不朽,多好看啊。”

她眼中所投出的狂热,迷离而窒息的狂热。

谢又年和谢展年觉得有些可怕。谢展年用羽扇半捂着脸,偷偷摸摸地蹭到谢又年身边,悄声问:“主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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