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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明晃晃的偏心眼:“瓦里安特教授,您可是连汉福德干涉仪的训练模型都没选对。对了,斯坦福怎么还保留着你的教职?你是不是又偷偷塞钱了?”

旧事重提,羞辱加倍,把莱斯利气得一天没吃饭。

和老对头吵架归吵架,亨利是木桶理论的忠实拥趸,觉得学生的这块短板确实该补一补,相当热心地给她分享了几篇JMLR收录的论文。

快要下班了,两个小助理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谢宜珩难以置信地关掉文件:“我都毕业两年了。”

亨利拍拍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风度翩翩的背影:“我都毕业几十年了,哪天不是在认真学习?”

……

脚步声由远及近,裴彻推开门走进来,递给她一罐洗发香波,靠在浴缸边上悠悠地叹了口气:“…关于什么的论文?”

北美头号摸鱼选手谢宜珩歪着脑袋,琢磨片刻,说:“希尔伯特空间的嵌入。”

这几个专业名词未免有些耳熟。裴彻眼里闪过熟悉的笑意,“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说:“现在知道怎么解了吗?”

谢宜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颊又烧起来,气得掬起一捧水泼他:“真有这篇论文…!”

裴彻转身,说:“明天早上看,现在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水滴从指尖坠落,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波状的涟漪。谢宜珩低头凝视许久,说:“假如我真的伪造了引力波的信号,这算不算重罪啊?”

“你不会。”

谢宜珩抬起头看向他,“为什么不会?”

裴彻一挑眉毛,说:“去年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在汉福德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他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只是当时的雨声太大,摩托机车轰鸣,谢宜珩什么也没听见。

谢宜珩摇摇头,说:“我没听清楚。”

裴彻半跪下来,目光和她平视,慢慢地说:“我当时说,因为我认识你很久了。”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谢宜珩甚至有一霎时的恍惚。

十年前的波士顿,他说不出这句话,因为当时他们认识并不算久。琐碎的细枝末节在漫长的分开的岁月里沉淀下来,时间所赋予的信任被一遍遍地加筑,裴彻挑剔地审视自己,也用同样的目光来审视谢宜珩。

他没有说喜欢,没有说了解。这些单方面行为的动词被尽数摒弃。这个答案跋涉过岁月的长河,变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句子,主谓宾加上状语从句,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可能自己不知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没变过,永远都生动而澄澈。

谢宜珩抬眼,怔怔地看了他很久,久得有一瞬间时间停止流淌。

圣安德鲁高中开过拉美文学鉴赏课,讲到博尔赫斯的时候,白头发的西班牙老师发给每人一份讲义,是博尔赫斯最著名的情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里面有一句是“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谢宜珩一边记笔记,一边和佐伊说悄悄话,她美丽又倨傲,总觉得未来坦阔又明朗:“什么样的人才会从别人那里得到关于自己的理论…这样的人生未免有些太迷茫了吧?”

佐伊用手支着脑袋,困得呵欠连连:“小声点小声点,不然我们这节课的小组作业又要重做。”

……

她的未来并不坦阔明朗,甚至将近一半的人生都匆遽仿徨。

谢宜珩知道自己复杂又晦涩,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写自己这张答卷,可能是从汉福德镇的森林的那个午后开始,也可能更早。

裴彻和量子效应打交道,用严苛锐利的目光来打量每一个自然现象,只会在意事物背后的普遍规律。一个永远站在客观视角的,永远在修正直觉的人却给出了主观断论。

谢宜珩心想:今天我说了什么?我说这是计算机科学家的合理实践。

这句话其实很耳熟,一模一样的午后,连阳光的温度和空气中干燥的味道都似曾相识。

——因为我认识你很久了,我知道你把什么东西藏在了心脏深处,所以我会给你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他也确实做到了。

谢宜珩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拥抱无隙,她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

睡前谢宜珩认真拜读了亨利发来的文献,被弱拓扑和高斯核函数搞得困上加困。

这位印度大师真的很有水平,本着共同进步共同受苦的原则,谢宜珩特地抄送了阿比盖尔一份。

阿比盖尔回得很快:“不必吧,您这也太客气了。”

谢宜珩忍着笑打字:“应该的。”

炸毛的阿比盖尔彻底不想理她了,谢宜珩把手机放在一边,接着往下看,读一行打一个呵欠,psai的符号在她眼里都成了波塞冬的三叉戟。最后一个定理的证明终于看完,谢宜珩把几张纸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黏糊糊地贴过去,小腿架在他的腿上,“…我好困。”

裴彻摘掉眼镜,转过身来,挠挠她的下巴:“那就别说话了,快点睡觉。”

谢宜珩悠悠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说:“时过境迁。”

她刻意地把尾音拉长,听上去委屈又怅然,仿佛是莎翁笔下的怨妇康斯丹斯在向潘杜尔夫诉说悲伤。裴彻揽着她的腰,顺势带回来,严刑拷问:“怎么迁了?”

谢宜珩掰着手指给他列举:“某人以前跟我说明天见,现在居然让我快点睡。就算不说晚安,也稍微仪式感一下吧。”

“不是仪式感,”裴彻看着她乌黑发亮的眼睛,轻声说:“晚安,我爱你。”

他的语气太过郑重其事,满是缱绻的温柔,甚至说是在神父面前宣誓也毫不为过。

说这句话的初衷只是开个玩笑,但没想到骗晚安吻骗到了个大的。谢宜珩迟疑了几秒,转过来,慢慢地说:“我是不是也要说一句‘我爱你’,不然有点过分吧?”

“欠着吧。”裴彻笑了一声,说:“什么时候想还再还。”

情债高筑,谢宜珩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问他:“那我要是不还了怎么办?”

她蹙着眉,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裴彻第一次遇到有人能绕晕在自己的假设语境里,颇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口吻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是一件要紧的事:“那就不还了,快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同学你好,你都迁到人家床上去了,还想咋地啊!!!!!!

(这章会修!!!!我写了十天了还觉得乱七八糟的。)

有引用《南极条约》的内容,会和全文的citation放在一起,后续放出。

大家懂得都懂!!微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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