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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墨修然只觉得身体骤然僵滞发冷,周身血液逆流而上,指尖霎时间便抽离了一切温度,如坠冰窟。

他只得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将他心下倏然翻涌而起的滔天怒火勉强压抑在喉头,

身体无意识地因隐忍和暴怒而颤栗,不知不觉间口腔之中已?是一片甜膻的血腥气。

——是他那锋利的犬齿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狠狠刺破了唇瓣,血珠如雨涌动,鲜血淋漓。

恍惚间,他的思绪仿佛飞跃回?了百年前的那一日。

那一日浓云涌动,墨绿色的毒雨如绵针般自?天际肆无忌惮地倾盆而下;青玄宗剑阵在天幕的一角化作雪白?的流光,与咆哮狰狞的魔兽大军□□撞,天地动摇,风啸天急;漫天法阵虹光如天边瑰靡的霞光,却阻断不了那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的明紫色火海;

紫衣少女浑身浴血,在一片血海尸山之中迎风而立,纤细的身影似是要为这天地撑起一片安宁,却最终如银蝶断翅般在半空脆弱地坠落,一如他心下那朵还未完全?绽开便片片凋落的绯红花朵。

这一次,面前那似曾相识的,足以勾动他心底最隐秘疯狂情绪的玄衣男人,显然并非残魂一抹。

几乎不假思索的,一座状若弯月的箜篌流动着如云般的古朴色泽陡然在他掌心显出?形状,随之而起的是一阵几乎毁天灭地的滔天灵压,

随着墨修然修长指尖于琴弦之上的轻点,音浪裹挟着迫人浩瀚的灵力刹那间在空气之中炸裂,划破虚空直向?负手而立的玄衣男人席卷而去。

柏己微一挑眉,幽邃眸底漾开一抹兴味的涟漪,抬眸望向?墨修然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遥遥相撞。

一股浓郁灼人的炽热之感骤然在这片空间之中肆意蔓延,朵朵邺火红莲携杂着恐怖的热意与威压霎时遍地绽开,火舌在虚空之中乖戾嚣张地扭动,

灼热的火海几乎扭曲了空间,却温顺至极地在柏己身前臣服浮动,缓缓凝成一道固若金汤的火墙,将他颀长的身型牢牢笼罩在内。

轰——

音浪与火海□□撞的那一瞬间,一阵骇然的气浪骤然散入虚空,

火星凶猛地跃动着攀爬上几乎凝为实质的灵风,席卷着吞噬包裹,而那利刃一般的攻势却又不甘寂寞地刺入火舌,激起漫天火雨纷扬而下。

劲风拂过,拂动柏己鬓旁的墨发。

他轻描淡写地抬手,指尖过处,那阵几乎将大地炙烤得干裂的可怖火焰便霎时于一阵猛烈气劲之中消弭无踪。

那双荡漾着血腥艳光的赤瞳缓缓转向?面沉如水的墨修然,

柏己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瞧了片刻,倏然轻笑:“你就是墨修然?”

他不请自?来,态度竟也嚣张如斯。

墨修然鼻腔逸出?一抹冷嘲的轻哼,右臂微动。

下一瞬,却被一只手轻柔却坚定地按下。

月纶扫一眼周遭已?被方才迸射的劲风灵压而搅动摧毁了大半的院落,唇角不自?觉抿起,

到底身居藏月门门主之位已?有五百年,压下心下不虞,他冷声道:“阁下来我藏月门有何贵干?”

“只是有些问题,需要本君亲自?求证罢了。”

视线若有所思地自?墨修然身上挪开,柏己下颌微扬,冲着身后若有似无护着的卧房点了点,“比如,方才的问题。”

他言辞间语气模棱两?可,令人辨不清喜怒,

月纶舌尖无意识地抵了抵后槽牙,语气尽可能平静地戒备道:“住客自?然是我藏月门的贵客,但若阁下不可说明来意,恕月某无可奉告。”

无什么实际意义地“哦?”了下,柏己慢条斯理地抚了抚下颌,唇畔扬起一抹玩味戏谑的弧度。

“月星洲的后人?倒是有几分?胆色。

放心吧,本君对此人并无恶意,但说无妨。”

柏己虽有暴君之名流传在外,可为人行事却也并非言行不一之人。

月纶垂眸沉吟。

实际上,以柏己传闻中千年前便超越神级的实力,哪怕如今元气大伤,只身一人也应当有与他们二人战平的实力。

然而,他却并未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反倒是堪称好脾气地开口解释了他心下疑惑,显然并非来者?不善。

思及此,月纶吐出?一口气,干脆言明。

“奚辞水榭,蔺妤。”

蔺妤。

鸦羽般乌浓稠密的长睫无意识地收敛,这两?个字化作彻骨柔情缱绻万种地揉碎在唇齿之间。

柏己回?身望去。

在一片因先前可怖的气浪之中倒翻的尘土碎石以及断壁残垣之中,完好无损的雅舍孤零零地伫立在一旁,

无声地言明着,有人即便是在斗法之时,也不忘记分?出?一抹魔气将这或许曾居住过陌生又熟悉之人的屋舍,牢牢地守护在其中。

其中的那抹气息,熟悉到令他的魂灵都不住震颤。

浸染着浓重迟暮金色的光线穿透涌动的云层,在天幕之上翻涌的云海之间揉碎静谧煌煌的色泽。

清风骤起。

柏己那双线条凌厉的薄唇,无意识地紧抿。

蔺妤,会?是她么?

可如若不是,又有什么能够说明他此刻感受到房中残存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

他原本来此只是为了亲自?查探有关?当年那个陨落却身负苍冥邺火的藏月门弟子的讯息,

却未曾想,甫一靠近藏月门地界,收歇沉寂了许久的神魂便乍然开始若有所感地震动翻腾,如若有一枚投进平静死潭的石子,霎时碰撞出?圈圈涟漪向?外层层潋滟开来。

那一瞬间,这些时日来获得的零散讯息,似是一瞬间便被一根看不见的透明细线极为精准地狠狠贯/穿,

那千丝万缕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关?联,在这一刹那豁然开朗。

或许,他起初感应到的那抹缥缈的气息,并非来源于她再世转生为人。

——而是,她只是换了一个他从未了解的身份,重新?来过。

这念头虽荒谬荒诞似无稽之谈,可抛开世俗种种公认的常识与成规,却又似乎冥冥之中连贯而合理地牵引着一种莫名的真相。

再次抬起那双漾着猩红艳光的瞳眸之时,柏己已?收敛了满心纷乱的思绪,

将那个从未听?闻过的姓名按在心头,他若有所察地瞥向?墨修然身后抱剑而立的紫衣少女。

哪怕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什么他从未想过的可能,他却也并未忘记来此的初衷。

蔺妤究竟与公羽若之间有着何种关?联,他日后自?有机会?亲自?查探确认。

面前这名初见之时便毫不犹豫地向?他全?力出?手的男人,显然并未否认他先前对其身份的试探和猜测。

而墨修然与这紫衣少女旁若无人的亲昵与保护姿态,无形间与罕仕先前的言语一一严丝合缝地吻合。

师弟。

呵。

可真是格外刺眼的两?个字。

“傀儡?”

视线在“殷和玉”失焦无甚的双眸上一扫而过,柏己饶有兴味地抬了抬眉梢,“这应当就是百年前于合黎山陨落的藏月门弟子吧?”

月纶死死扣住墨修然下意识抬起的指尖,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

百年前,那于罕仕右臂绽放的赤色红莲化为狰狞嘶吼的火龙,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暴虐气息,风卷残云般将其涌动着吞噬。

这震撼血腥的一幕,足以令所见之人永世难忘。

苍冥邺火的主人究竟是谁,哪怕柏己已?陨落千年,五洲大陆也依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除了依旧在世的奚景舟、罕仕和南门星以外,这世上已?无人得知,千年前那残酷到瑰靡的战场之上,曾有另一人被苍冥邺火无声地庇佑着。

那瑰绝的火海,曾执拗地守护着主人陨落前最后的愿望,为她扫清了一切障碍与恶意,直欲将整片天幕灼烧穿透。

柏己曾将令天下人眼红的苍冥邺火赠予另一人之事,早已?在世事沧桑变幻之下鲜有人闻。

故而,关?于百年前那场惨烈却神秘的合黎山之战,如今的后人压根理不清半点头绪。

千年后的少女剑修,与千年前早已?尘封于苍冥深渊之中的暴君,又能牵扯上什么样?亲密至此、甚至能够分?享本命神火的关?联呢?

可人魔勾连自?古以来便是极为严肃不可饶恕之事,即便那曾实力冠绝五洲、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时至如今已?退出?历史洪流上千年,人族对于魔族的恐惧与心虚却也依旧并未彻底被平静的时光冲刷淡去。

哪怕粘连了零星的嫌疑与怪异,殷和玉也难以被世人坦然接纳。

因此,这一百年来,关?于殷和玉陨落前体内暴涌而出?的苍冥邺火,对于藏月门乃至整片五洲大陆而言,始终是个禁忌又狐疑的话题。

可如今,苍冥邺火真正的主人似是听?闻了风声,亲自?找上了门来。

月纶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身后半步的墨修然却突然道:“你当年以残魂将我师姐重伤,如今又是以什么身份和资格来询问有关?她之事的?”

柏己瞳孔一转,淡淡瞥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一袭绛紫色繁复华贵广袖长袍,三千飞扬墨发于玉冠之中束起,额前两?指宽的鎏金挑花抹额漾开一片潋滟的殊丽色泽,

看起来不像是古板严谨的修士,反倒像是凡尘界权贵世家?的花花公子。

然而,暖黄暮光却并不能融入他那双淬着彻骨冰寒的眼眸。

合该是天生不笑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涌动着沉郁幽邃得莫测危险的暗芒,视线一瞬不瞬地如利刃般划破虚空,狠狠刺向?对面衣袂无风自?动的玄衣男人。

眼见着墨修然不着痕迹地挪动足尖,彻底遮蔽了他落在紫衣少女身上隐含窥探的视线,

柏己神色晦涩难辨地嗤了下,唇畔弧度讥诮。

“若非她或许与本君极为重要之人存在着关?联,她是何时、又是如何死的,与你有什么联系,而你对她又抱有着怎样?的感情,本君根本不会?在乎。”

顿了顿,他轻笑一声,缓慢地向?墨修然身前踱了两?步,

动作散漫间带着几分?万事不入心的慵懒,眼神却似利刃出?鞘般锋芒毕露,极具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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