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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啸的风吹向辽阔的漠北,卷起一场飞沙。一行铁骑总算到达延州,宋知濯片刻不歇地招来知州与地方官员坐定议事。
延州燥烈比京城尤甚,一行半月之久,宋知濯的双唇业已起了不少细碎的裂纹,似一匹风霜中的夜狼。他端在上?座,不时就要举盏抿茶润一润干涩的喉头,两眼如炬地将?那孙知州望住。
只见那知州捋一把?须,一把?老骨头挺得极为硬朗,眉心几道皱纹被笑容叠得愈发?深重,“总算把?将?军盼来了,先前就听见有旨意来说朝廷里要派位年轻新将?来镇压辽人,原来是派了小公爷前来。如今一见,真是年轻有为,颇有国公爷之神采,实乃国公爷之幸、朝廷之幸啊!”
一番酌客谦词,宋知濯亦不大往心里去,将?盏搁下,拱手?礼让,“大人太过奖了,不过是侥幸之功才得以报效朝廷。大人,可方便将?边塞细事说予我听听?我知道个虚实后,也好与将?士们商议如何应对辽人。”
“正是要说此?事,自打曹仁出?了事儿,原来的禁军就充到了穆王军中,一应都调往寿州去了,延州边境上?不过是本地监军。这里失了重兵,渐渐便有人作奸犯科,却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儿,又?都是些号称辽国子民的人,我们地方官员只好抓一抓,说两句就放了。可这些人竟然屡教不改,地方官员找到辽营那边去交涉,他们也不过是打些哈哈。故而我多次请奏朝廷,想?叫人镇压一下,以防扰我边关百姓的安危。”
几双眼真望向宋知濯,他罩一件琥珀色圆领袍,年轻俊逸的脸上?一双深明的眼沉寂一瞬,声?音果断而锵然,“什么辽国子民?我看尽是辽兵伪装,屡屡来犯,不过是为了试探我朝天威。”
“如何不是呢?”孙知州捋须款笑,“我们心里彼此?有数,不过朝中一直未有定论,我等也只好随他们周旋,如今既然派了将?军前来,自然就不能再纵容辽国此?举。”
小小缄默后,宋知濯挥了衣摆,便有一名身披铠甲的年轻将?士拔座抱拳,“末将?在!”
“你?先带一万人马换装成平民,随监军徐大人到在境内抓一些犯事的辽人,再由知州地方官员修书一封与辽军,就说一个人一万白银可赎,若是三日内没有赎金,就按我朝律法?处置这些辽民。他们若来赎,就是还惧我朝天威;若不来赎,为保他国颜面,定然是要与我军开战,届时我等正好领兵讨伐!”
那何校尉领命自去,先驱一万兵马,宋知濯与一副将?带兵压后,到得边镇时,已是五日后。荒原的风永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刮尽了宋知濯一身书生风度,露出?□□裸一片杀机。
安营扎寨后,宋知濯先后召集各副将?、校尉于营中部署。黄昏的半明的光透入营帐中,将?他手?上?直指沙盘的剑尖反射出?凛凛寒光,“诸位,辽人所?擅骑射,安营在此?处的有五万兵马,我军不过三万,加上?监军人马,也不过四万,故而不可硬碰。且看这里……。”
众人眼随剑尖望向沙盘一处标地,“这里是一处枯林,其中有一个小湖泊,辽人向来是豪放不羁,行军人数众多,必定是要在此?处歇脚饮水。许校尉,你?先带几名刺客,夜潜至此?,将?我由京城带来的“软足散”大量投于湖内,即便他们的人不吃,马总是要喝水的。何校尉、你?领两万兵马同我一齐在阵前对敌,弓箭手?、盾手?、弩兵在阵前主攻,他们的战马饮过此?水,必定会体力不支,待杀他下他一半人马后,不必再追,且放他们去。方校尉,你?领五千弓箭手?,埋伏在枯林乱石内,以断辽人后路,但不要斩尽杀绝,且留他们一些兵马回去。”
各方部署后,众人散去,唯独副将?梁成还在帐营内。一盏油灯正随辽阔的风四面摇曳,将?灭不灭地映着?宋知濯更深的眼色,“梁兄,辽军战败后,必定会整兵再来讨伐,你?借机带一万人马在此?处镇压,以作掩人耳目之用,我自带两万禁军直奔寿州与穆王汇合。你?千万切记,不要将?辽兵赶尽杀绝,要你?来我往地与他们周旋,以此?机拖住圣上?或景王招我回京,他日事成,你?再将?辽兵痛击于此?,我定会向新帝请旨报你?的功劳。”
“大人放心,”梁成抱拳领命,神色不见战事既来的忧心,反而可见前途无?限的喜悦,“大人如此?看重末将?,末将?自然为您马首是瞻,一切都听从大人安排!”
至此?,疲乏劳顿的一天就此?过去,营中只余下宋知濯一人以及耳边呼啸的风。他倒在一张简单的榆木榻上?,皮肤触及丝柔软锦的这一刻,他周身的杀气如枝叶轻敛,重新绽放出?一抹绵长的思恋。
他在想?着?明珠,当严肃的杀机暂时褪尽后,或者说,是脑中明珠的娇靥巧笑驱散了这些凝重的战争与死亡,令他身陷漠北的深秋,而心中却开出?了江南温柔的烟雨中——盈盈伫立的清荷。
夜灯在黄沙中寸寸残烬,相反的,是宋知濯分分点燃的叹息,他紧闭着?眼,想?念着?他的故乡,思念那里的每一丈山川河流、青丝如瀑,以及她轻如四月春风一样的嗟叹,如歌、如诗、如曲,在每个起承转合里,他亦在那片土地沉沉浮浮。这些细节清晰得似昨夜刚发?生在他眼前,他一遍遍地复习着?这种?熟悉的欢畅,以此?来取代圆月旷野中的无?尽空虚。直到过两日,雄壮的万人兵马将?他包裹。
这一天,宋知濯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点兵。黄沙内是一片铠甲齐整手?持弓、弩、盾、□□、短剑的勇士,风撩起他们头盔顶上?的红缨,组成一片飘摇的裙。他瞩目着?这一切,胸中澎湃得似见到明珠的头一天,这是每个男儿共同幻想?的情人——权利。
随后像他预料的一样顺利,两军对阵,他长啸一声?驱马杀入敌中,手?中的长刀几如削砍落叶一样劈向敌人的背、颈、四肢,震天的铁骑之声?里溅得他满身满手?的鲜血,染就他一身荣耀的暗红。
与漠北的炽烈的鲜血不同,京城的杀机永远在拐弯抹角中迂进。
将?晚天色里,艳红的鱼在水中争食噞喁,扑腾的尾绽出?冰晶玉洁的几缕水花。亭上?的阑干搭一条纤长的胳膊,拈一捧鱼食撒向池中,再度引得一群鱼打尾拍水。
斜上?廊沿下坐着?挽髻戴簪的慧芳,愈发?的光艳动人起来。反观亭隅内的楚含丹,一片乌发?像是刚洗过,披散在荏弱的背脊,未着?玲佩、未描粉黛,却自有一番天资动人,蕴静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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