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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内,景家在江南道的布帛与香料生意被山南道的大商全数垄断,几乎已经没有和长安的大单生意。

此外,官府接到信报,从景家在陵州去往申州的商船上,截获了一批尚未来得及投入沔江的药散。进而查出景家借药山和茶园遮掩制药生意,景家所有的药山和茶园都被封查,景珖断臂求生,主动将人全部供出去,还要面临近巨额的罚银。

崛起的时候一鸣惊人,转眼间水深火热,人财两空,陨落时大概也会非常快。

明媚看的满脸笑意,啧啧摇头:“厉害啊。”

贺采薇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愕然道:“千万别同我说,一年多前陈府的仇,你还记着呢?”

明媚折起情报,挑眉:“对呀,我就是记仇。”

……

利州,扬水畔。

宽敞气派的马车缓缓停在大门口,所有掌事恭恭敬敬候在门口,等着新东家。

秦晁缓缓走下马车,已有人上前见礼。

“东家,人已经在轩雅阁等您。”

青年目不斜视,右手缓缓负于身后,迈步入内。

昔日高高在上的景家家主,亦曾一掷千金,令整个扬水畔为之惊诧。

而今,他形容落魄,连夜赶路前来,原本雪白的衣领已然发黄。

他只身前来,冷然盯着座中的青年。

“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晁靠在座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若你是来求我的,或许应该直接些。”

顿了顿,秦晁幽幽开口,似一把利刃,直接补在景珖胸口——

“毕竟,要你身败名裂,葬身深渊的人并不是我,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景珖喉头泛起血腥味,眼眶都红了。

是啊,他当然知道。

凭这个低贱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忽然崛起!

是她……是他从未防备的那个人,在她身边,攫取了所有能置他于死地的机密,然后,悉数告诉了眼前的男人。

景珖笑起来,“秦晁,你真是蠢!”

“你中了她的计,还在此沾沾自喜!?真正拆散你们的是她!真正看不上你的,是明家!”

“她设计让你恨上我,不过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他上前一步:“秦晁,你可想将那人追回来?”

座中的男人,眼一动,微微笑起来,仿佛只要谈到她,他都会高兴。

他的表情给了景珖答案。

景珖仿佛看到了希望:“你此刻收手,我们联盟,我可以帮你把她找回来!”

秦晁笑出声来,眼神却沉了。

他像是在看一团死肉,微微倾身:“你要怎么把她找回来?”

说话间,他抬手扯下身后一条垂下的系绳,一张架在他座后的地图倏然展开。

那图纸上,是全国的水路图。

景珖双目圆整,眼中顷刻透出强烈的怒意。

秦晁觉得他这样好看极了,眼神里带了欣赏:“她知道你很多事,唯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凑巧的是,我知道。”

“我原本没有任何机会,眼下,我该谢谢她,亲手给了我这个机会。”

秦晁拿起面前的香囊,剥出一抹妃色,眼神渐渐温柔。

“所以,我自己,就可以找到他。”

景珖猛地瞪住他:“秦晁——”

那是他筹谋多年的成果,容不得任何人抢走!

那也是他走到她面前唯一的途径!

秦晁微微抬首:“恨吗?可惜,你现在没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只有机会……求求我。”

景珖死死咬牙,在男人冷冽带笑的眼神里,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曾经,他也在这里向他下跪,求他救出牢狱中的妻子。

他已没有退路了。

他从没防备的那个女人,已经把他的命脉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静谧的房中,传来两声沉响,高挺的男人,膝盖先后落地。

秦晁握着香囊,笑意不减:“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毕竟,重新找回她之前,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

六月下旬,大暑已过。

不知是不是接连受伤的原因,明黛伤好以后,身体变得很虚。

炎炎夏日,竟生了热病。接连发热,浑身酸疼。

明玄叹道:“以前也不曾这样虚弱过,怕是回来之后一直赖在府中,都不曾走动活络的原因。”

明媚也觉得是这样:“姐姐夏日不喜出门,不如等气候凉快些,让姐姐去练齐射吧!”

明玄笑笑,爽快答应。

房中,明黛烧的昏昏沉沉,竟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春.梦。

梦里,她一直在同一个男人纠缠。

热病的热与痛,同梦中的热与痛微妙的契合,她于梦中惊醒。

长孙蕙紧张的凑上来:“黛娘?怎么了?”

发热的酸痛再度袭来,明黛蹙眉摇头:“没事……”

……

明媚再次收到信报时,整个人都懵了。

没动静了。

只差一口气,景家就能彻底落败了!

可是那个男人竟没动静了!不仅如此,他还消失了!

景家原本残败的局面,似乎又开始一点点回拢。

明媚将书信揉成团,疑窦丛生,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同一时间,江州。

明程巡视归来,见到了那个等了他一下午的年轻人。

青年身边的包袱已摊开,里面放着成堆的地契和文书,还有一张厚厚的地图。

他跪在地上,身姿笔挺,房中明明无人,他就一直跪着等。

时隔数月,他给人的感觉太不同了。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明程将他扶起来,眼见他的右手微微能动,却无法照常使用。

秦晁眼神深沉的看着明程,开门见山。

“我带来自己的一切,只想向将军换一个机会。”

……

八月初,朝中来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制科考试?”明黛好奇的问:“就是那个在常科之外,同为科举的制科考试?”

明靖近来忙的脚不沾地,难得休沐得空,挽起袖子,亲自为妹妹制弓箭。

说起他近来忙的事,明黛和明媚都颇为关心。

“是。”

明媚笑一声:“就是那个杂色军的考试呀。”

明靖睹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明媚:“我又没说错,常科生一贯鄙夷制科生,觉得他们出身不纯,是靠机遇的杂色军。”

明黛捏着果脯咬了一口,笑着摇头。

明媚瞄见,探头看她:“我说错什么了?”

明黛忍笑:“没什么。”

明媚指她:“阿兄,她笑我!”

明靖的回应也是笑。

明媚:“你们到底笑什么!”

明黛吃完果脯,冲她招手:“来,坐这。”

明媚蹬蹬跑过去,挨着她坐下。

明黛提壶倒茶,缓缓道:“制科考试,比常科取士范围更广,也比常科考试更难。”

“常科考试后,中榜者须得再一次经过吏部的考试,才会得到相应职位,高位者少有,多半要经历多年磨炼才能上升。”

“但制科考试,本就是圣人为挑选急需的人才专门设立,若在制科考试高中,说是天子门生也不为过,且不必再经历考试,由圣人直接赐予官位,还多半都是位高权重的官职。纵观前朝,便有无数将相之才取于制科。”

“我倒觉得,称制科为杂色的人,分明是冒酸水。”

明媚恍然:“那圣人为何要在常科考试结束后,再开制科考试啊?”

明黛:“那就要看,圣人设立的制科考纲中,偏向什么了。”

明靖摇摇头:“未必。”

明黛和明媚看向明靖。

明靖:“圣人在朝上,有时也会受制约,所以,圣人欲达成目的,未必会全数公开。”

“他可能会设立百来个科目,取十来人,可他真正要取得那科人才,只有一个。”

明媚歪头:“我懂了!圣人未免旁人干扰,索性把机会都放出来,一副给所有人机会的样子,大家争相放人进来,最后只是给圣人所需做陪衬罢了!”

明靖笑了笑,“差不离了。”弓箭做的差不多,“来,给我搭把手。”

明媚按住明黛:“我来。”

明黛使不上力,就在一旁给他们加油,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

元德帝开制科考试,果然惹来许多人的关注。

制科考试可以是寒门士子,也可以是已经在朝为官者为自己争取机会再上一层楼,范围极广。

所以,制科考试也相当的难。

所以,制科考试结果出来以后,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敕头,一时间成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焦点。

圣人对其十分满意,于殿上授予他江淮转运使之位。

据说,这位风头远超常科状元郎的状元,一走出宫门,便接到了各家权贵送来的帖子。

然而,他看也不看,拨开人群,很快不见踪影。

也是这一日,楚绪宁慌不择路的找到明靖,两人一阵低语后,一向从容镇定的明靖,抵达家门时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郡主可在府上?”

奴人道:“夫人今日带两位郡主去玉兰苑练齐射了。”

玉兰苑是长安城外一处颇受权贵喜爱的游玩之地。

如今已入秋,黛娘总算不像酷暑时那般不爱出门,长孙蕙和明玄有意让她活络身子,所以带她和明媚出门了。

明靖一拳砸在掌上,先发了一封书信到江州,然后骑马赶往玉兰苑。

……

深秋时节,出外走动者不如春日里的多,却也不算冷清。

明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弓箭了,她觉得骨头都硬了,连弓都拉不开。

长孙蕙笑着摇头,“你还真是退步许多。”

以前在江南,明程教她们防身术和齐射时,她们学的多带劲儿!

明黛,“多练练就好了。”

长孙蕙柔声道:“也不是要你练得天下无敌,但身上得有力气,身体才好。”

明黛点头:“女儿明白。”

说完,明黛转头看了一旁:“媚娘怎么还没回来?”

长孙蕙蹙眉:“这丫头,不会又打着更衣的幌子偷懒溜了吧。”

明黛笑起来:“母亲教了半晌也累了,不如先喝口茶歇歇,我去寻一寻媚娘。”

长孙蕙没好气睹她一眼:“怕是你也想偷偷懒吧。”

明黛赧然:“母亲英明。”

长孙蕙笑起来,“罢了,歇一歇吧。”

她派了两个护卫跟着明黛。

彼时,玉兰苑的喜盈阁内,热闹的庆贺声音早已戛然而止。

几个大汉惊诧的盯着明媚,健硕的身子堵着大门不许她走。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明媚蹙眉,随行护卫已上前隔开他们。

“放肆,郡主面前休得无礼!”

郡、郡主?

胡飞和孟洋对视一眼,靠外席位上的兄弟们更是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这两人怎么管人家郡主叫嫂子啊!

这姑娘天仙一般,可不是能招惹的主!

有几个兄弟探头看向最里面的席位,那一袭竹帘之后,男人身影稳若泰山,似乎毫不在意外面发生的事。

明媚心情很糟糕。原本她更衣完毕,想顺道来喜盈阁要些吃食酒水送去射台那边。

没想到竟被一群粗汉子拦住,再看外间这些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三教九流!

明媚没有耐心留给他们,她身边两个护卫亦已拔刀。

“让开!”

胡飞和孟洋都愣住了。

嫂、嫂子不是这样的。

难道……难道当初真的是嫂子抛弃了晁哥,所以让晁哥变成那样?

“嫂子,你这是为什么啊……”

明媚耐心用尽,正欲唤人动手,一个要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都住嘴。”

咚。

明媚手中小巧的食盒应声落地。

她的心跳猛然加剧,这道声音,和那半年里最常听到的声音,无缝融合。

不、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在这里……

明媚的手微微颤抖,身体不由自主的转过去。

当那个男人淡然的脸映入眼帘时,明媚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景珖仿佛不认得她,慢慢踱步走近,站在她面前。

“原来是郡主。手下不懂事,还请郡主恕罪。”

明媚像是见了鬼。

“怎、怎么是你……”

景珖看向她的眼睛,男人的眼神无声变换,像是忽然又认识她了。

他嘴角微翘:“看来郡主……还认得我。”

明媚转头就走,胡飞不怕死的拦:“不行,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走!”

话音未落,两个护卫已出招制人——

“住手!”另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屋内的人一一望过去,只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仙子走了进来。

明黛面色沉冷,却并不跋扈,她迈步走进来,身后两名护卫神色戒备。

“姐姐……”明媚两步上前,抱住明黛的胳膊就往外扯:“快走!快走!”

胡飞和孟洋已经呆住了。

“两……两个嫂子?嫂子,你不记得我们了?”

护卫厉声呵斥:“再胡言乱语冲撞郡主,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明黛竖手,示意他们住口。

相较于明媚的慌张,她淡定许多,扫了一眼内里的情形,甚至淡淡笑起来。

“都是来吃酒耍趣的,若有什么误会,说清便可,无谓在此动手,砸了东家的生意。”

话音刚落,内里的竹帘一动,又走出来一人。

男人身着圆领窄袖的衣袍,衬得修长挺拔,他右手负于身后,缓步走来。

“手下的人不懂事,惊扰了郡主,的确只是误会一场,还请郡主宽恕。”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男人距离明黛不过几步距离。

他看着明黛,微微一笑,搭手作拜:“下官秦晁,拜见郡主。”

秦、秦晁?

没等明黛有反应,明媚脸色刷的白了。

秦晁?

怎么连他也来了!?

秦晁和景珖,为什么会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明黛:媚娘,你看这个缓缓走来的人,好像……

明媚:是疯批!快跑!!!!!!!!!!!!!!!

……………………

明黛:秦晁,我妹妹不懂事,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秦晁:嘘——没事,姐夫慢慢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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