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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怜情绪渐渐癫狂,以至于没有发现,她面前的人,已不像方才那样冷静。

明黛双手垂落,紧拽成拳,微微颤抖。

她咬着唇,眼泪还是落了出来。

那夜,秦晁抱着她说的那些“过往”,平静的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他甚至有意把自己与红岚的感情讲得深刻,把自己讲的更主动,就为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旦她沉浸在他曾对另一个女子真心相许的醋意中,或许会失去理智想别的。

可他忘了,是她亲手掘起秦晁的过往,替那个受尽委屈的少年去讨了一份公道。

她对秦晁过往的好坏感知,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敏锐。

胡飞领她去望江山诉说秦晁母亲过往时,曾亲口告诉他,即便秦晁放弃务农与仕途,选择到县城务工,依然在第一时间被盯上了。

秦定方和秦镇业将他视作消遣,视作可以随意施加恶意的玩意儿。秦家从秦鼎通到三房的朱氏,都默许了这件事。

可是,秦晁对她讲述的那段故事里,根本没有秦家的影子。

他在故事里,给了自己一段无忧无扰的少年时光。

勤勤恳恳干活儿,遇上一个出身虽然不好,但对他好的姑娘。

他们会一起出去玩,会给对方留下最好的东西分享,会在一起做亲密的事。

比起是被从头到位算计,挑破他的尊严和底线无尽施辱。

他更愿意自己遭遇的是故事里那种情形——偶然遇上一个心动过的姑娘,无缘便散了。

再者,他一早就表明过不会帮齐洪海,可在偷偷见了香怜后立刻变卦。

而在对她表态后,依旧与齐家往来热络,甚至成了齐洪海的座上宾。

明黛已明白了。他骗她,是因为他已觉得自己很不好。

昔日他入赘朱府,在床笫之间以无能激怒了朱宝儿,尚且换来朱宝儿羞愤的报复。

而今,若当她知道他曾经……曾经那样……狼狈。他怕她看不起他。

这是男人最后的尊严。

而那晚,明黛之所以心中锥痛忍不住落泪,是因为她想起另一件事——

秦晁与红岚相识的时间,与他母亲墓穴被毁,挨得很近。

据胡飞所说,秦晁母亲坟墓被毁,是因为秦晁到了县城,秦振业和秦定方还时不时跑来欺辱他。他找了机会报复秦镇业和秦定方一顿,惹来三房朱氏震怒,还派人毁了他母亲的墓穴。

现在想来,秦镇业和秦定方大概是借红岚欺辱他,以致他受辱爆发,亲身上阵报复。

虽重伤两人,但也令三房主母朱氏震怒,不仅派人修理他,还要用到掘坟这样损阴德的手段。

她听秦晁说故事时,心中已然生疑。

可是待他说完后,她却不忍心再去求证什么。

她想,就按照他说的那样相信吧。

或许,她嫉妒香怜,甚至对他发火吃味儿,他反而会高兴。

他用谎言守住自己的尊严,才能带她回家。

可是,不是这样的。

他独自将那段过往藏在心里,只会酝酿成更伤人的毒。

不挖掉这块毒,他永远不会好。

她甚至怕他会为了曾经的仇恨,作出冲动的事情来。

他连私营便换都不愿再做了,他是想变好的。

所以,他也不该再为了这样的人弄脏自己的手。

借着幽暗的天光,香怜看到了她眼中隐隐闪烁的光。

她笑起来:“你哭了?是不是很嫉妒我?他从来没那样对过你吧。”

“他在床上,是不是都专心不起来?”

“你说他与你行那事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你呢?还是我呢?”

明黛看着她,轻声开口。

“香怜,秦晁是个聪明又细心的人。”

“一旦他认定谁是对他好的,一定会回应对方想要的好。”

“你说得对,曾经的你,一定有哪里打动了他。”

“比如,你让他真的相信过,你是在那种情况下,可以陪着他的。”

“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未必是因为他生的更俊俏。”

“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他曾经对你多好”

“这就是秦晁的回应啊。他也给你了最想要的东西——即便身不由己,清白难保,依旧被当成好人家的姑娘来对待。不轻浮,不出格,给足尊重与爱护。”

明黛:“你该恨的,不是秦晁,也不是那些对你恣意欺辱的男人。”

“而是曾经你,那么轻易放开了一个真正给过你心中所求的人。”

她的声线温柔细腻,在夜色中拨开尘埃与人心的杂乱,只剖出最干净的部分,却也成了一把利刃,将香怜的心一块一块割开。

在满心空洞中怔然的香怜,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秦晁真的是一个很孤冷的人。

她被秦家公子指使,使尽浑身解数勾他,他却并不怎么动情。

她面上装作不喜,觉得他不够喜欢自己,其实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整日应对男人,她也很累。

都是爹生娘养的姑娘,谁不愿求一份无忧无虑的安稳?

那时,秦晁会看着很远的前方,说:“咱们的路还长。”

他说,他们的路还长。

明黛言尽于此,退开几步。

荒芜的老宅,忽然响起女人凄厉的哭声——

“秦晁——”香怜对着门口大喊,一声又一声。

少顷,秦晁慌忙跑进来。

多神奇啊,隔着夜色,香怜甚至清楚的看清,他眼中只有另一个人。

他慌张进来,牵挂的只有那个女人。

“黛黛……”秦晁紧张的走到明黛面前。

“秦晁……”香怜的声音小了,她依旧在流泪,可泪水比方才灼热许多。

秦晁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明黛,试着朝她伸出手:“现在……可以和我回家了吗?”

明黛慢慢看向他,在男人紧张忐忑的眼神里,倏然一笑,将手放上去。

秦晁眼眶发红,立刻将她握紧了。

“回家吧。”明黛拉着他往外走,秦晁定定的看着她,乖乖跟着走。

“秦晁!”香怜又喊一声。

明黛驻足,秦晁跟着驻足。

他蹙眉回头,声音冷车肺腑:“该说的都说了,还不痛快?”

香怜的唇几乎咬出血来。

“还有一句……”

明黛亦回了头。

香怜远远地看着他,忍住口中的血腥气,冲着他说:“秦晁,对不起……”

秦晁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反应是看了明黛一眼。

他刚来时,她求绕过,也赔罪过。

可是那些话,都不如此刻这一句真情实意。

她是真的在同他道歉。

秦晁心绪沸腾,竟像是又回到了望江山脚那日。

他握紧明黛的手,只摇摇头,牵着她离开。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香怜忍不住再出声。

这一次,她真心实意道:“我不奢求什么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陪着你,想跟着你,想把当初轻易放弃的东西找回来……

然而,没等秦晁开口,一只漂亮的手捏住秦晁的下巴,把他的脸别开了。

明黛抱住秦晁的胳膊,莞尔一笑:“抱歉,你没机会了。”

她带着秦晁继续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停下。

秦晁已完全沉浸在明黛带来的情绪中,仿佛一个任由她摆弄的娃娃。

香怜还被捆着,她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温柔耐心的女人,再次露出令人心颤的冷意。

“红娘子,方才我说那些,可不是为了鼓励你再行争取。”

“我也忘了告诉你,趁着现在还能喘口气,别哭哭啼啼了。以免真的要哭时,又没力气了。”

一旁,胡飞和孟洋都抖了一下。

香怜怔在原地,自心底涌出一股恐惧:“你……你们想干什么!”

明黛已带着秦晁离开。

走出荒宅,明黛对胡飞和孟洋道:“你们二人,把她悄悄带去岐水,交给解桐。”

她回头看一眼荒宅,眼中迸出冷色:“就说,是我送她的礼物,她知道怎么用。”

胡飞和孟洋哪敢说半个字,几乎都不用请示秦晁,小鸡啄米般点头,进去善后。

秦晁一直看着明黛,任由她带着他在路上走。

明黛拢拢披风,瞄着四处:“带钱了吗?”

秦晁回神:“什么?”

明黛看他一眼:“带钱了吗?”

秦晁笨拙的摸了一会儿,竟真摸出钱袋给他。

明黛拿过钱袋,两人顶着夜风去了那家最贵的客栈。

夜里也有伙计守着,明黛阔绰撒钱,要最好的房间,要一大桶水。

伙计于瞌睡中惊醒,喜滋滋咬着钱币跑去准备。

走进房里,明黛取了披风,秦晁才发现她穿的这么单薄。

他眼神一动:“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明黛淡淡道:“还没轮到你问我的时候,现在,是不是要谈谈我们的事了?”

秦晁气息一顿,眼垂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明黛慢慢走到他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好不响亮。

秦晁被打蒙了,眼中神色更黯然。

“以后还敢骗我吗?”

男人刚刚凝住的眼神又动了,他看向面前的人,“你……”

明黛抬首看他,一字一顿道:“这次骗我,我打你一巴掌,就此揭过。”

“但若还有下次……”

秦晁猛地抱住她,抱得紧紧的。

“不会有下次!不会了!你不离开我就好!”

门口传来敲门声,热水准备好了。

明黛挣开他去开门。

房中本就有澡桶,很大一只,热水倒满,还有喷香的澡豆。

伙计离开后,明黛重新走到他面前,伸手为他解衣服。

秦晁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任由她把他剥的干干净净,在她的指挥下入了澡桶。

热水包裹着全身,秦晁的僵硬没有一丝缓解,他甚至没敢转身。

身后,有解衣的窸窣声。

直到第二声水声响起,她轻轻抱住他时,秦晁抖了一下。

他喉头滚动,哑声道:“你……”做什么?

明黛在他背后的伤痕上亲了一下。

秦晁慢慢转过身,眼神里的涌着复杂的情绪,哑声低吼:“我问你在做什么!”

热气氤氲下,她好看的要命,可他什么都不敢做。

她这算什么?同情吗?

若她用这种方式……若她用这种……

明黛慢慢靠近他。

秦晁的眼神凝在她脸上。

她拿起澡巾,用了澡豆,为他仔细清洗。

整个过程中,两人什么都没再说。

直到洗完,从水中出来,明黛用自己的披风把他裹住,小脸扬起,冲他一笑。

“已经洗干净,没有任何一处脏污了。”

秦晁眼中湿润,还是不敢碰她:“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明黛抱住他,气息香甜惑人:“我想你怎么在过去丢掉尊严,今日就怎么捡回来。”

她笑起来,第一次不似谪仙,更似妖媚。

“要么,将我推远些,要么,将我抱紧些……”

不等他反应,她抱得更紧:“可是秦晁,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吧。”

秦晁呼吸紊乱,双手抖得不像样子。

你不能……你不能!

然而脑中轰的一声,他的全部,从里到外,全部对她投降。

他怎么可能把她推开!

秦晁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枕洁褥平的床榻。

起先是明黛主动,但她很快就知道,这种事自己根本占不得好。

秦晁对她一向是爱护有加,可今日的种种,令他释放了全部的自己。

卑微,高傲,孤冷,怨恨,愤怒,不甘,不屈,坚韧,从容,所有组成他的部分,于此刻被碾的稀碎,化作汹涌的渴望,展现给她看。

又在无尽的感激,珍惜与爱意中,被塑成了新的样子。

壳子里的孩子,终于将壳子一并打破。

干净的青年,执着扫帚,将残渣碎片扫净。

秦晁甚至算不上温柔,他不想的,可他根本控制不住。

骨子里的声音告诉他,唯有尽情,才能永远记得这一刻。

明黛弓起身子,在他怀中死死咬唇,她抱着他,迎来他更浓重的爱。

秦晁死死抱住她,与她亲密无间。

她不止是他动心的女人,她已是他的命。

谁没了命,都得死。

……

同样的夜色里,有人极尽痴狂,有人心惊胆战。

景枫几乎吓破了胆,门窗打开,他似鸵鸟一般一头扎到床上,浑身颤抖。

“我没杀你!我没杀你!你妹妹在我哥哥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没多久,一道黑影快马加鞭冲向官驿。

已等候在那的明靖拍案而起:“媚娘在景珖手上?”

来人点头:“原本我们是想扮作她二人吓吓他,没想他刚瞧见一个,便直接将她当做黛娘,以为她是来找妹妹的。说出了明媚的下落。”

“媚娘现在就与景珖在一起,在利州义清县!”

明靖险些喜极而泣。

能有媚娘的消息也是好的!

他也不歇息了,对来人一个大拜:“此恩此德,明靖铭记于心!”

“传令下去,即刻整装,急速赶往利州!”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回家!!

之前说过,晁哥一直希望在难的时候有人陪着他。但他没等到这个人,还因为自己的痴心妄想害了母亲,我想说他对香怜这个就还没到爱情的程度,真的不是,顶多是对一种生活的向往,就像香怜说的,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他真正的情绪结点还是落在秦家身上,但是在胡飞和孟洋这样的外人看来,都觉得是情伤。我就是觉得,并不是因为明黛是女主,所以晁哥才被她打动,在他艰难的人生里,但凡能遇上可能,他都会动心的,可他没有得到。也只有黛黛,牵着他的手一路走了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之后差不多全都是晁哥的宠啦。

晁哥和黛黛的前期感情到这里就已经进阶完一个阶段了。黛黛超宠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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