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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羽箭划过半空,精准落入壶口。

正在做正事的男人转头看了过来。

少女长发披散,面上带着一个恶鬼纹样的桧木面具。

火红的长裙裹着冷白的娇躯,她坐在软垫上,裙摆下露出一只脚。

一条细软的绸带系在她的脚踝上,另一端固定在红木柱上。

两边都是死死的结,除非直接剪开,否则根本挣不脱。

她今日没有喝药。

他哄了,吓了,甚至掐上她的脖子。

她细软的脖子在他掌中,脸色逐渐涨红,却不挣扎。

那双明亮勾人的眼绽出妖冶笑容,他浑身一颤,猛地松开手。

他并不能真的毁了她。

当他再不能借她的疯去掌控她时,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

她不要喝药,不要睡觉,不要遮面。

可她是顶着“萱华表小姐”的身份随他出来的,绝不能随意走动。

便是景家的奴仆,也只能在外院伺候。

于是,他为她搜罗了许多玩意儿放在房里。

她不要戴面纱,他便为她准备了许多有趣的面具,当中最漂亮的是张纯金面具。

她果然来了兴致,目光划过纯金面具,兴致勃勃的选了恶鬼桧木面具。

他束着她,她也不挣扎,像是知道自己发疯挣扎,就还会被灌药。

他看过去时,她浑似不觉,又丢出一支。

然而,她虽箭无虚发,但壶中已有好几支箭,这一支被别的挡了一下,没有进。

她小脸瞬间垮下,小脚一瞪,将面前另一个软垫蹬得老远。

软绸足够长,并未扯到她的脚踝。

景珖合上账簿,起身走到壶边,将里面的箭都抽出来,递给她。

她眨眨眼,这才露了笑,咬着唇地接过,却并没着急继续玩。

景珖一撩衣袍,挨着她坐下。

少女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锋利的箭尖,笑里忽然融入狠色,突然刺向男人的脖颈!

景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

他面无表情,手上力气很大,她拽着箭的手被捏的生疼,尖叫着挣扎起来。

景珖绕到她身后,长臂箍着她,在她耳边冷冷道:“好好拿。”

明媚太疼了,仿佛骨头都要被他捏碎。

他稍稍松力,箭从她手中滑落。

景珖捡起箭,重新放到她手里,一条手臂箍着她,另一手捉着她的,用力一投。

铿锵一声响,箭已入壶。

景珖松手,明媚立马护住被捏疼的手,眼眶已被激出眼泪,微微泛红。

她的模样令男人的眼隐隐含笑。

利行在外叩门:“家主,人已到了。”

他从后亲亲她的脸颊:“不许再闹,我忙完来陪你。”

明媚手疼,躲着他不说话。

景珖也不在意,看了眼依旧绑的很紧的软缎,起身出门了。

门外,利行和利丰恭候已久。

景珖理了理衣裳,走向正厅,对二人道:“看好她。”

……

正厅内,白须医者已恭候多时,身边茶几上摞着一堆医案。

景珖一路走进来,白须医者对他作拜,“郎主。”

景珖落座,看他一眼:“有头绪了吗?”

医者欲言又止:“老朽携弟子钻研多日,就郎主提供的情况,倒是有几例可参详。”

景珖眼一动:“说。”

医者轻轻抚须:“身体无外伤内伤至疯癫者,多为刺激所致。”

“医案记载,受刺激至疯癫者,能最快产生效果的,就是以毒攻毒,再次刺激。”

“但此法十分危险,变数极大。”

“凭此法不药而愈者只占少数,更多的是比从前更加糟糕的情况。”

“有人产生幻觉,终日惶惶以致自戕,有人记忆紊乱不识旧人,甚至伤害至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郎主的猜测……”

景珖眼一沉,直直盯着医者。

只听他道:“受刺激至疯癫者,在不受任何刺激的情况下不药而愈,或许……”

景珖:“不要吞吞吐吐,或许什么!”

医者犹豫再三,低声道:“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疯癫。”

“医案中又有一例,记男子误杀至亲,大受刺激。”

“但他不吵不闹,照常吃睡,看起来如正常人一般。”

“唯一的异常,是他将自己臆想成一个无关的人,且时不时将身边的人当成至亲。”

“外人都道此人疯癫,直至数年之后,他忽然不药而愈,清楚识人,再无疯迹。”

“综其症状,医案有结,是为伪疯症。”

“他因受了刺激,不愿接受现实,更不敢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是以心里认为,疯癫可逃避。把自己想成无关的人也好,将旁人当做那位至亲也罢,都是在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实。”

“而他的症结,也就在于此。”

“心中所伤,只能靠长久的时日来疗养。”

“当他渐渐开始接受这件事,且能面对的时候,自然会从放任自己疯癫的状态里一点点脱离出来,随着时间越长,他接受的越多,正常的行为和理智都会慢慢回来,疯癫之态也会相继减少,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不药而愈一般。”

景珖听完这番话,久久没有说话。

医者等了片刻,方听他道:“倘若真的是伪疯症,方才你说的刺激疗法,是否有用?”

医者愣了片刻,说:“老朽方才已说过,此法变数极大,且危险……”

景珖直接打断,声音极沉:“若我就要她一直疯下去,是不是再行刺激便可?”

医者彻底愣住。

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无理的要求。

然而,即便景珖的模样瞧着可怕,他还是得实话实说——

“即便很大的可能变得更严重,但依然有痊愈的可能。两种都可能发生。”

“至于变成哪种,外人无法控制,能控制的,只有她自己。”

只有她自己……

景珖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久久没有说话……

……

与此同时,扬水畔东南角的宴席刚刚过半。

席面是男女分开的。

解桐在看到香怜夫人搭讪明黛后,一直很警觉,入席也是拉着她一起。

席间,不少人都在打量明黛。

她一直没有摘掉脸上的面纱,吃东西斯文秀气,酒席吃完,面纱上不沾一滴油星。

“好好地,怎么戴着面纱啊,别是见不得人吧?”

“就这么瞧着,隐约像个美人,可真的美若天仙,哪有不露真容的道理?”

香怜夫人是齐洪海在陵州新收的妾侍,正是得宠的时候,又逢齐夫人近来身体抱恙,所以齐洪海才带了她来。

此刻,她听着旁人的议论,一双眼珠时不时扫向明黛。

解桐留意一阵,恼火的同明黛低语:“这个女人总是在看你,眼神真叫人不舒服。”

明黛却丝毫不受这些目光言语影响。

她浅笑:“你觉得她眼神叫你不舒服,又偏要往她那头看,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解桐一愣,那种久违的受教感又回来了。

就说刚才园中的事。

她没来时,气氛看似热闹,实则无趣极了。

县令夫人与她们这群女眷聊天聊得尴尬难受,她都看出来了。

偏偏这江娘子一来,几把樗蒲,几支羽箭,轻易带动了气氛。

后半段的时候,连远处说话的女眷都来看热闹了。

她就是有那种叫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她身上,还能泰然自若不当回事的本领。

思及此,解桐又不恼了:“也是,叫她看,看得眼珠子崩出来咱们也不搭理一眼。”

明黛笑了笑,不做评论。

宴席结束之后,胡飞急匆匆的小跑而来。

“嫂、嫂子,晁哥在门口等你,咱们这就走吧。”

解桐面露诧异,这秦晁难道会隔空读心不成,知道她想宴后请江娘子小聚,竟这么急来要人。

明黛看了胡飞一眼。

周围毕竟都是女眷,他这样闯进来催促并不合适。

“你先出去等我,我就是要走,也得先与县令夫人打声招呼不是?”

胡飞讷讷点头,“那、那嫂子你快点啊。”

他到底心虚,转身出去前,眼神没忍住往边上瞄了一眼。

明黛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去同县令夫人道别。

县令夫人今日别人没记住,秦江氏此人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得知她要走,县令夫人连道招待不周,明黛尚未寒暄两句,又一人前来告辞。

便是胡飞方才看的方向站着的人。

香怜冲县令夫人盈盈一拜:“多谢夫人盛意款待,今日夫人与秦夫人几局厮杀,真叫人大开眼界。”

县令夫人含笑:“还是秦家娘子技高一筹。”

明黛借口家中有急事,外子已在等候,先是一番告罪,旋即告辞离开。

刚出门口,果见秦晁等候的身影。

他站在马车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在身前,紧紧握拳,眉头紧蹙。

胡飞先看到她,吆喝一声,秦晁这才回神,转头看过来。

明黛走到他面前,笑起来:“怎么这么急?”

秦晁扶她上车,“本就无趣,何必多留。”

明黛看了他一眼,轻轻道:“随你。”

秦晁握住她的手,回去的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

其间,明黛偷偷瞄了他几眼,心中有些感慨。

开宴之前,他还拥着她,自信轻快同她分析道理,为她宽心。

但世事多变,一个人一件事的改变,都能造成结果大不相同。

正如此刻的秦晁。

回到家后,秦晁第一件事就是让秦心烧热水,趁天还亮着,催明黛去沐浴。

明黛今日上了妆,又应酬大半日,的确有些累了。

她刚回房,秦晁已拉着胡飞到一旁说话。

“我有些事情,你帮我打听打听,切记,做的隐蔽些,不可叫人察觉。”

……

宴席之上既已初露端倪,后续自然没那么简单。

宴席第二日,一封请柬送到家里,是齐家三日后设宴的帖子。

彼时,明黛正在画画,秦晁在一旁练字,展开请帖,一股花香扑面而来。

明黛才刚瞄见那另外夹在里面的花笺一角,秦晁已合上请柬,径自收起。

明黛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垂眼继续描画。

秦晁简单说了齐家设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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