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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陶氏被萧霁吓了个半死,自然不会放过他。她坐在马车上,拆乱了自己的头发。一回到王府,就奔着安王的书房而去。

安王正在写字。他平日最喜欢临摹魏碑打发闲暇的时间。

陶氏一路哭嚎而来。安王闻声手一抖,一滴墨汁染到他刚刚写成的字帖上。安王的目中闪过一丝阴翳。

“王爷,求王爷为妾身做主。”陶氏一进门,便扑倒在地上。

安王将宣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她脸上。

“成何体统?起来说话。”

陶氏边站起来,边哭诉道:“王爷,萧霁要杀我。”

安王眸色微动,平静道:“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杀你?”

“妾身收到举报,说映瑶与人私会。妾身就与霁儿一同赶去查看。谁料,他杀了钱氏,还要杀我。王爷救命啊!”陶氏哭道。

“他若真想杀你,你还能站在这儿告状?”安王道。

陶氏愣了一下,眼中挂着泪水,迟疑地看向安王。

安王勾勾手指,示意陶氏靠近。陶氏半跪到他轮椅边。安王抬起手,替她拢起长发,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他的动作分明比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温柔,陶氏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知道,这样的安王比发怒时还要可怕。

安王温柔地看她,儒雅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说出来的字句却让人不寒而栗:“你知道吗,离间我们父子感情是多大的罪名?”

陶氏浑身发颤,后牙槽不可控制地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她匍匐到安王脚边,哀求道:“王爷,是妾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安王轻柔地抚着她的乱发,轻声道:“最后一次。”

他拍了拍陶氏的脑袋,就像在训示一条狗。

陶氏忙不迭地千恩万谢,逃出了书房。她有一种错觉,只要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粉身碎骨。

她惊慌失措,刚走出房门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如果说进书房之前,她对安王还存有一丝幻想,那么这丝幻想现在早已破灭得无影无踪。安王心里竟是偏向萧霁的。

她早该想到的。她这么多年日夜筹谋,未能撼动萧霁半分,早就该明白安王的心思。是她被安王偶尔的温情蒙蔽了双眼,让自己的儿子白白当了那么多年的活靶子。

王爷,你若无心,何必假意扶持我们母子?事到如今,让我如何能够甘心?陶氏捂住嘴,无声地流泪。她不敢哭,怕哭声惊扰了安王。

守在院门口的冯嬷嬷遥遥看见主母摔倒在地上,急忙跑了过来。她扶起陶氏,轻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陶氏摆摆手,示意她莫要说话,道:“扶我回去。”

冯嬷嬷搀了陶氏回到自己的屋子。陶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凄怆悲凉,听得冯嬷嬷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跟奴婢说呀。”冯嬷嬷急道。

她是陶氏的陪嫁,主仆两人关系亲厚,胜似姐妹。冯嬷嬷打心眼里为陶氏着急。

陶氏用手抹了把脸,吸着鼻子冷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知道了王爷的用心。他从始至终,都是护着萧霁的。他当我们母子,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从来就没想过要立陵儿为世子。”

冯嬷嬷闻言,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镇定。她扶着陶氏坐下,轻抚陶氏的后背,安慰道:“娘娘此言差矣。王爷若真是想立大公子为世子早就立了。既然没有立,就说明他有不肯立的缘由。无论那个缘由是什么,二公子都还有机会。何况,立谁为世子,也不是全凭王爷说了算的。娘娘,您想想,太后要将颜氏的女儿嫁给二公子,她们会不帮您吗?”

陶氏听了她的话,心境陡然开朗了起来,捏住冯嬷嬷的手,道:“你说得对,说得对。我真是急糊涂了。颜氏入门的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太后娘娘知道我们的心意。”

“娘娘此言才是正理。二公子还需要娘娘撑着,您千万不能失了斗志。”

陶氏点头。冯嬷嬷很快命人打来清水,亲自替她梳妆打扮。一会儿工夫,陶氏又恢复了人前美艳雍容的王妃模样。

她望着镜子里梳得锃亮的发髻,眸色愈加阴翳。

“钱氏那个没用的东西到死都没替我挣出个响来。她女儿更是连江映瑶的面都不敢见。你先别把她娘的事告诉她。过两日,咱们找个好机会再提。另外,你去告诉陵儿,他很快要迎娶颜姝,让他少往江映琴那儿跑。”

“奴婢知道了。”冯嬷嬷道。

******

晨光透过树梢,清脆的鸟鸣萦绕耳畔。

江映瑶惺忪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清俊的面庞。

萧霁正在看她,如痴如醉。冷不防被人抓包,耳尖泛起一片红晕。

江映瑶支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大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袍。

江映瑶倏地红了脸,迅速地爬起来,抖干净衣服上的尘土,递还给萧霁。“多谢将军。”

萧霁的眸光黯淡了下去,才短短一夜,竟又打回了原形。

他接过衣服,扶着树干站起来。腿麻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枣红马优哉游哉地水岸边吃草。听到萧霁的哨声,欢快地奔了过来。

萧霁拍了拍它的脖子,抱着江映瑶的腰肢飞身上马。

江映瑶对与他共乘的事显然已经习惯了些,除了刻意僵着身子保持距离外,没有过多害羞。

萧霁心中窃喜,慢悠悠地骑着马走出阳光斑驳的林间。

虫儿轻轻地吟唱,伴着马儿踏在草叶上的沙沙作响。一切静谧得犹如天地之间仅剩下他们二人。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力承担。”萧霁轻声在江映瑶耳边说道。

江映瑶的心倏地悬了起来。昨日发生的事情,陶氏一定会添油加醋,向安王告上一状。萧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江映瑶握住他的手,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她们明明冲着映瑶而来,我又怎能独善其身,将罪责推给将军?”

萧霁回握,眼神里闪过无限的宠溺,笑道:“傻瓜。”

他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心情很好。策马扬鞭,带着江映瑶回到了王府。

王府的祁总管候在门口,见到萧霁回来,便躬身道:“大公子,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江映瑶握着萧霁的手顿时紧了几分。萧霁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无事。你先回房去。”

江映瑶摇头。

祁总管赔笑道:“少夫人放心,王爷并没有追究昨日之事。”

江映瑶抬起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怔愣地看他。

萧霁柔声道:“祁总管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老人,不会骗我。你先去吧,累了一夜,吃个早饭,补补觉。”

江映瑶听他如此说,略微放心了些,含羞道:“我等你一起吃。”

萧霁笑了,拢了拢她的长发,道:“好。”

萧霁跟着祁总管去了书房。路上,祁总管粗略说了说昨日陶氏告状的事儿。萧霁面色冷了下来,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安王坐在书房里,手边放着一个鸟笼子。赤金的笼子里关着一只彩色羽毛的鹦鹉,绚丽缤纷,甚是好看。

他左手的掌上放着些谷粒,右手捻起几颗,一边逗,一边喂。鹦鹉乖巧地啄食,偶尔叫一句“王爷万福。”

萧霁走进房里,喊了一声“父王”。

鹦鹉看见萧霁,立刻兴奋道:“霁儿,霁儿。”

萧霁递过去冷厉的目光。鹦鹉霎时闭了嘴。

安王转过身,淡淡道:“你来了。”

“是。不知父王唤儿子过来,所为何事?”萧霁道。

安王清冷的眸子扫过他的面庞,淡声道:“昨日,你杀了钱氏?”

“是。”

“为何?为了江映瑶那丫头?”安王的目光聚成一束,仿佛要刺透萧霁的内心。

萧霁直视着他,声线清冷:“她是我的妻子。我绝不容许任何人辱她。”

安王扬起手,掌心中的谷粒一颗颗地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寒意自他的指尖散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鹦鹉识趣地闭紧了嘴巴,缩到角落里。

“我教过你多少次,成大事者要断情绝爱。你为何偏偏不听?”

萧霁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戏谑,道:“因为我不像您。无情,冷酷。自己结发妻子死的不明不白,都可以无动于衷。”

安王的指尖不自控地抖了起来。他的面色愈来愈阴冷,冷得仿佛千年的寒潭。寒潭深处又似乎有万千情愫涌动。

“既然你不愿意学,我就帮帮你。”安王攥住轮椅的扶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泛起青白,“来人,传家法。”

祁总管在门外候着,一听父子俩又为先王妃的事情闹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只要安王一教训萧霁,萧霁便拿母亲的事情刺他。轻则,父子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重则,萧霁被赏一顿家法。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让祁总管越来越不想劝。劝了也没用。

他默不吭声地去把家法取了来,一根三尺多长,两寸宽的檀木杖。祁总管进屋,道一声“得罪”,将书房门关了起来。

安王始终给萧霁留着面子,行家法时从来没有外人看见过。动手的也只有祁总管一人。祁总管毫不怀疑,若不是安王腿疾,安王一定会亲自动手,连他都碰不得萧霁分毫。

可惜,当儿子的未必明白。

萧霁二话不说,除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身躯。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依旧拿一双冷峻的双眸盯着面前的安王。

父子俩四目相对,谁都不服输。

安王绷紧了脸,做了个手势。

祁总管心里默叹一声,将檀木杖呼上了萧霁的后背。这木杖看着不大,却沉得很,打在皮肤上瞬间就是一道青紫的淤痕。

十几杖下去,萧霁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冒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安王的目色愈加沉了下去。

萧霁赤红了双眼,看向安王的眼神没有丝毫屈服,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你没吃饭吗?用力打。”安王沉声。

祁总管心中叫苦,不得已用上十二分的力气。

萧霁的背上全都被招呼了遍。再抽下去,只能与先前的淤痕重叠。才打了一下,就破了皮,渗出一串血珠来。

祁总管顿住,喊了一声“王爷”。

安王没有理会他,冷冷道:“打到他记住我的话为止。”

祁总管放下木杖,去拉萧霁:“大公子,您就服个软吧。”萧霁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弃映瑶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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