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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败不紧不慢,从芥子戒中取出了炼药炉。
“所以你前几日不是躲起来炼药,而是去找孔雀绿?”长生子怪模怪样地看着他。
“怎么。”崔败眼皮一动。
“没怎么。”长生子抱起胳膊踱到一旁,暗自嘀咕道,“还以为他藏私不叫我学,敢情是冤枉糟老头子了。”
鱼初月离得不近不远,别的没听清,就对‘糟老头子’这四个字特别敏感。
糟老头子?
莫不是长生子也认识崔败口中那位‘糟老头子’?
她实在是很想多了解崔败一些。
见崔败已开始专注炼药,鱼初月不动声色踮起脚,挪到了长生子边上。
“圣人圣人,你方才在念叨谁糟老头子哪?”她戳了戳长生子的胳膊。
“崔败啊。”长生子答得顺口极了。
鱼初月:“……”
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这位白毛圣人一圈,无语地叹了口气。
“你别看他表面上……”长生子悄悄眯眯地瞄了眼远处的崔败,比划着说道,“年轻漂亮,就给他骗了,糟老头子坏得很!”
鱼初月:“……”算了,掐头去尾,选择性无视中间一大堆,只听听‘年轻漂亮坏得很’就算了。
无关的弟子已被遣散,广场附近只留下看守禁制的几个师叔伯,以及朱颜、白景龙这种兼着管事头头一职的弟子在忙活。
日子毕竟得继续过。
众人收尸的收尸,处理废墟的处理废墟,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鱼初月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实沉沉地落了下去。
眼前总算是有了比较清晰的目标。
如今就等崔败的药了。
如果幕后黑手当真是纯虚子的话,等到揭穿他时,必定还有一场大战。
鱼初月同情地望了望长生子。
濯日子就算醒来,也是元气大伤,不可能出战。玉华子态度不明,毕竟是她把瑶月放进守护者之域的,并不能完全排除她和纯虚子勾结的嫌疑,所以她也不能算作战力。
圣人之战,旁人很难插得上手,最终基本上就是长生子上去和纯虚子单挑。
纯虚子财大气粗,法宝数不胜数,长生子这一仗,必定难打。
长生子发现鱼初月的眼神明显不对。
“喂,小鱼儿,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你这么看我,我怎么觉着脖子凉飕飕的。”
鱼初月实话实说:“也许是凡人常说的,土埋到脖子了。”
长生子:“……”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崔败身边。
到时候真正能帮得上忙的,或许只有一个崔败。
这般想着,鱼初月的心跳稍微变快了一点,胸口涌起些热热的情绪,也不知是骄傲还是激动。
她自信,圣人之战,崔败也能插得上手。这个和她有了千丝万缕羁绊的男人,是真的非常强大!
鱼初月抿抿唇,不好意思再看崔败的脸,视线落下,顺着他的宽袖落到修长的手上。
只见他虚虚地托着那只一尺来长的炼药炉,掌心有雾一般的冰焰爬在炉壁上,焰尾缓缓舔舐药炉的通风口,透过半透明的炉身,可以看到几株不同品种的灵草正在炉中上下回旋,精纯的灵液被淬取出来,像是正在油中缓缓往下坠落的水滴一般,飘至药炉下方的八卦形小玉格中,分门别类地摆好。
“和长生子聊什么?”崔败问。
鱼初月吓了好大一跳:“炼药还能说话的吗!”
“别人不行,我可以。”崔败懒洋洋地回道。
鱼初月十分机智地把自己和长生子的对话掐头去尾地组合了一下:“长生子圣人说,大师兄你是糟老头子,然后我就不服气,说他黄土埋到脖子了。”
跳动的冰焰忽然一顿。
在鱼初月微愕的瞬间,冰焰已恢复原状,只听崔败懒懒开口:“骂得好,丑人多作怪。”
鱼初月瞟了瞟那个把双臂抱在身前,屁颠颠在禁制旁边晃来晃去的白发俊美青年,很违心地点点头,道:“嗯!”
崔败瞥她一下,唇角勾了勾。
“今夜去杀殷加行。”他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鱼初月差点被他的急拐弯闪了腰:“嗄?”
崔败眯着狭长的眼,语气平静残忍:“宁杀错,不放过。他既对濯日子动了手脚,何必留着再添事端。天字牢狱,有圣人元血便可强制开启,待会儿给濯日子灌药时,我会故意在他身上制造伤口,你替我收集滴落的元血。”
鱼初月心中一动,正色道:“好!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交换了心领神会的目光。
崔败转回头去,继续盯着手中的药炉,唇角不自觉地泛起浅淡的笑意。
他的鱼,平时呆头呆脑,一遇正事却挺聪明。
看来她不是笨,只是无事的时候懒得用脑子,只专心在脑袋里面养鱼了。
这般想着,唇角挑起的笑容更加好看。
鱼初月盘膝坐下,佯装入定修行,其实是在思忖崔败方才的话。
他故意的。
他故意泄露‘天字牢狱用濯日子元血可以强制开启’这个消息,给谁听?
为了不影响崔败炼药,这附近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鱼初月脊背微微发凉,她努力坐得端正笔直,指尖轻轻摩挲着戴在小指上的芥子戒。
……
日落西山时,崔败手一晃,药炉被收回芥子戒,掌中托着一只小玉盒,盒中盛着一汪透明灵药,散发出浓郁的薄荷香味,一闻便知刺鼻醒脑。
“灵药出炉了!”
身着玄衣的几位师叔伯松开了手中的捆仙索,长生子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一般,轻飘飘地掠到禁锢濯日子的禁制上方,悬浮在半空。
濯日子依旧丝毫不知疲倦地‘砰砰’用脑门撞击正前方的八卦光影。
都已经撞出规律撞出模式了。
崔败走到濯日子正前方,将灵药托在掌心,轻轻点了点头。
长生子捏起法诀,就在八卦禁制光芒消逝的霎那,飘在半空的他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濯日子的绿毛。
濯日子正在无脑撞大墙,一时没反应过来墙没了,撞到很习惯的那个位置时,头发被长生子攥了下,他便极自然地把脑袋往后仰了仰,张口嘶吼着,又要接着撞。
趁着这个空档,崔败手一扬,在濯日子再度撞过来的时候,将掌中的灵药直直喂进了他的嘴里。
长生子翻身而下,胳膊肘重重一顶,合上了濯日子大张的嘴巴。
这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收一放之间,已成功把药喂进了失控病人的嘴里。
崔败道:“还未咽下,打。”
带着鞘的剑被他握在掌中,身形如水,晃到濯日子身后,扬起剑鞘,照着濯日子臀部抽了下去。
像打儿子似的。
濯日子吃痛,‘咕噜’咽下了口中的药液,扬起掌来,兜头盖脸劈向面前的长生子。
长生子一手接下濯日子狂乱的攻势,一手掐诀召唤天地灵气凝结新的禁制。一心多用,还要留神不能伤到濯日子,颇为心力交瘁。
崔败追在后头,非但不帮忙,还不停添乱。
好一通鸡飞狗跳。
鱼初月小心地用了逆光诀,潜到了近处。
很快,崔败寻到一个机会,寒剑出鞘,在濯日子侧脸上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
血滴坠落。
“来了!”
鱼初月见那三人齐齐跃起,正好借机飞扑过去,使一个懒鱼打滚,正正仰面躺在了坠落血滴的正下方。
手一抬,化虚为实,凝出一只小玉瓶,将瓶口对准那滴圣人元血。
“咚。”
接住了!
她将玉瓶收进芥子戒,正要起身,忽见濯日子猛地低头,一双白多黑少的狂乱眼眸正正盯住了她。
百丈之内,圣级是可以看穿逆光诀的!
也不知她哪里就入了这位绿毛狂人的眼,大约是半透明的身躯看起来特别有趣,只见濯日子扬手轰出一掌,那摧山断石的掌风瞬间便袭到了面前!
鱼初月倒抽一口凉气,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只见眼前白光闪过。
熟悉的气息覆上来,就像在金霞坑那次一样,崔败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用侧脸将她的头拨到一旁,低低地说了句:“闭眼。”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已擦着她的耳廓喷了出去。
鱼初月听到了骨骼断裂的脆响,崔败的身躯重重压下,她感觉到他又吐了一口血。
这一瞬间,鱼初月心跳骤停,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胸口却如刺穿般疼痛。
一击之后,濯日子轰隆落在了崔败和鱼初月身边,对着崔败的后心,再度扬起了手,变掌为爪,直直抓下!
鱼初月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她看到长生子瞳仁紧缩,从半空瞬移下来,抬起脚来想要踢开濯日子。
但濯日子显然先他一步,在长生子踢中濯日子之前,那五根锋利的手指必定要直直插穿崔败的心脏!
鱼初月不假思索,抬起自己的双手,交叠着护住了崔败后心。这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本能。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非常多余的念头——大师兄看着精瘦,腰也细,没想到胸背抱起来还挺结实,只能堪堪环住。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濯日子翻到上眼睑中的黑眼珠子缓缓转落下来,眼神一变,猛然收住了手!
指尖带起的风落在鱼初月的手背上,濯日子已撤了手,嘴唇刚一动,长生子的大脚便踹了上来,踹中濯日子的侧脸,‘咚’一下把他踹得连翻了十来个跟头。
鱼初月缓慢地长长吸了一口气,好像从水中浮出水面一般,耳旁重新听见了周遭的人声、风声,还有崔败的心跳声。
崔败重重喘了口气,手肘撑住她身旁的地面,一边用灵气‘咔咔’地接续后背上断掉的肋骨,一边艰难地从她身上爬起来。
他淡定地说道:“我知道药效该发作了。不是为你不要命。”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的心中涌起了更加浓郁的酸涩,她紧了紧胳膊,把刚刚扬起身体的他重新搂到了自己身上。
眼泪掉了下来,她用满是泪水的脸颊胡乱地蹭他的脸。
“小师妹,”崔败的声音无奈而宠溺,“很多人看着。”
他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微微后仰,凝神看着哭包鱼。
唔……刚想看看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立刻便看到了,真是心想事成。只见她好看的红唇撇成一道向下的弧线,微微地颤抖着,小巧的鼻梁皱起来,闭着双眼,晶亮的泪水一串串从眼角跌落。
鱼初月感觉到崔败在看她。
她睁开眼睛,透过一片泪光和他对视。片刻之后,撇向两旁的哭泣嘴角渐渐凝固。
“大师兄,你没被感染吧?”她迟疑地问。
“什么?”专注欣赏哭包鱼的崔败漫不经心地道。
鱼初月嘴角抽了抽。
此刻,崔败唇齿间还残留着方才吐出的血,面色惨白,唇边却浮着诡异的笑,一双黑眸中还映着她哭泣的脸。
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该不会被濯日子传染了狂症吧?“大师兄,你背个法诀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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