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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人扫雪,还有扫雪人的咳嗽声。“我刚才被人拉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烟花之地?”季滨平静的问道。

“是啊。有女人在我面前宽衣解带,诱劝我。”蒋篱的声音微不可闻。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反应?”蒋篱的视线下坠到地面。

“你的身体不想拒绝,你的心坚决反对。对么?”季滨啜饮了一口枸杞茶,像是看透一切。

“错了,”蒋篱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的心出于某些原因想要浅尝辄止,我的身体却拒绝了。”

扫雪人停下歇息,又是一片万籁俱寂。

季滨微呛了一下,同样尴尬地抿了一口茶,脸上有些泛红。这种私密之事找她说未免过于诡异了。大概是一时半会儿神志不清?酒后口无遮拦?

“…所以呢?”季滨觉得自己再多问就像个女流氓。

啧。

“我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个,”蒋篱的喉结起伏两下,“我证实了一件困扰我许久的事情。”

季滨有所察觉地虚了虚眼睛。看来精神还是正常的。

“我…”蒋篱很难得有如此难堪而尴尬的时刻,拿舌尖抵了抵腮帮,“可能…是不是,那什么,对你们这样的,没有…”

季滨往前趴了一趴,凑近蒋篱,神情严肃:“我们这样算什么样?”

“罢了,”蒋篱头疼地把脸埋入掌中,“我真是有毛病。”

季滨思索着,她和烟花女子能有什么共通处。

“不是,蒋篱,你这么绕我我是真的没有头绪,你从不这样说话。我和那烟花女子到底有何相似?除了都是女人之外,还能有什么一样的…

这不等于白问嘛。

等等…

她倏忽睁大了眼睛。

“蒋…蒋篱,你确定你…”季滨眼看着蒋篱一圈又一圈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我很确定。”蒋篱终于肯抬头,季滨在脸上头一回看出忧伤又脆弱的神情。

“那么你喜欢?”季滨抿紧嘴唇,侧耳等一个回答,睡意全无。

“可能是我这样的吧。”蒋篱耸肩。

季滨不禁想到街坊邻居家的小姑娘们,她们总是三五成群地来斜凉观打听一身黑衣的帅哥,见识所谓的神颜。

她又想到每回被这些目光拥簇的蒋篱无动于衷地继续他的说辞,坐在桌沿上谈笑自如。

……

“什么又叫,‘可能’?”季滨已经震撼到大脑短路了。

“我没有办法证实,因为我尚未对一个我这样的人产生异样的情愫。”

“真的?那你怎么这么确信?”季滨又虚起眼睛,“你是不是撒谎。”

“没有。”蒋篱垂眸。

“何必骗你自己。”季滨重新坐的笔直。

“小时候的也算?半大孩子的时候?”蒋篱突然笑了一下,像是没有憋住。

“当然了,”季滨见他笑得发自肺腑,莫名也轻松了一些,“要不然怎么至于让你困扰如此久,成了心病。”

“垂髫小儿的喜欢,你敢当真?”

“不管我当没当真,”季滨指了指蒋篱的左胸口,又指了指他提起的嘴角,“你一定是当真了。”

“这不就够了吗?”季滨把椅子拉近一些,认真地看着蒋篱。

“可是我…我不能这样。”蒋篱捂住了眼睛,颤抖着叹气一声。

“有何不妥?”季滨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这三年来,我所认识的蒋哥还没怕过什么,也从不在乎别人的口舌。”

“这不一样…”蒋篱张嘴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又闭上,这么反反复复下去,他会哭出来的。

他太久没哭过,眼泪的味道已经忘干净了。

“是碍于校尉的身份吗?”季滨只见蒋篱薄唇翕动,欲说还休。

“可能是吧。”

之后,斜凉观里只剩客人睡梦里的咳嗽声与鼾声,扫雪人也去了隔街,传来遥远的声响。

蒋篱闭眼趴在桌上,睫毛掩住下眼睑,掩住了一抹泪水所折射的烛光。

季滨轻手轻脚地拿了毯子,盖在蒋篱身上,随后离开。

她知道蒋篱没睡,知道他的心里正在烽火连天。接受这样的事实的确很艰难。

但她不知道,面前这位何止是校尉。他一直瞒的很好,瞒的滴水不漏。

堂堂九卿郎中令的后人,蒋家的独苗,正值年轻气盛,肩担着绵延宗族香火的宿命。

如何能有龙阳之好,分桃之癖?他不是不敢触碰禁忌,只是觉得不能。

要是都生在寻常家,他早就该屡教不改地翻上那面院墙,拔剑挑落繁枝上的梅花,让石阶上闲坐的少年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他。

但是这件事情他只做过一次,没有拔剑,那人也没抬头。

此后的十年间,他再也没去过,甚至刻意地绕道而行。唯一的联系,是他的鸽子,那位偷花大盗,在每一年梅花的花期光顾同一个地方,衔回或光鲜或败落的,含苞或绽放的,一朵或一枝梅花,交到他的手上,使他百感交集。

蒋篱偶尔也会在某些瞬间回想起巷里的碧柳,但记忆随着年月越发模糊,只剩下一些碎片,失焦成为混沌不清的淡绿。

他知道,翻院墙这件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因为有些微妙而禁忌的感情和滚雪球一样,如果不让它掉进暗沟半路夭折,它就会疯长。

直到充斥心里的所有边角,无计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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