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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春季,陕西,黑水城

正月十五过后,鲁青松准备动身。

随身物品被运到大树人树顶,药材他随时种,不稀罕,于是最多的是特产和礼物:黑水城的,刘霄寒的,各位异能者的,属虞白露的最用心:

她织了一套深蓝围巾和帽子,只负责织,王一娜负责收边和调整,手套难度太大,还没学会。

喏,戴在鲁青松头顶,像模像样的,虞白露很自豪,鲁妈妈也开心,拉着她嘀咕:“回去就让你哥哥相亲。”

顺便说,虞白露认了鲁妈妈当干妈,穿着老太太亲手缝的大棉袄和棉鞋,红红绿绿格外喜庆。

飞行员被哄到地面,由鲁青松亲自谈话:“青木城,去过好几次了,不许开小差,直接飞过去,知道吗?”

蒲公英不感兴趣,在他面前浮浮沉沉,眼瞧着就要跑路。

鲁青松把它拽回来,好话说尽:“阿毛,听话,啊?到了青木城,我有好东西给你,比你这些不入流的强多啦!”

他指的是系在蒲公英叶梗的羽毛,虞白露送它的新春礼物,变异鸵鸟毛,手臂长,金灿灿,飞在空中华丽的像一抹夕阳,蒲公英显然非常喜欢,天天神气活现地满天乱飞。

有好东西做诱饵,蒲公英才想了想,叶梗勉强朝左甩了甩,表示,行叭。

大树人垂头丧气坐在地面。几分钟前,它刚和小树人道别,虞白露一度认为,“离别”能刺激小树人,令它醒过来,现在看起来没戏了。

除了树人,其他植物恋恋不舍,却也并不太难过:就像鲁青松说的,它们聪明的很,明白自己的寿命比两个结下烙印的人类长千千万万倍,时间有的是,来日方长嘛,模仿人类互相赠送礼物:

红褐藤蔓不知从哪里搜集一堆金币,亮晶晶的;豆茎最老实,事先朝虞白露索要了大把巧克力;水草怪从池塘底部叼上来小石块,宝贝似的每棵植物分一个;蒲公英随大流,贡献出一把羽毛;仙人掌最简单,朝大家分别射了一枚小刺,别人还好,尸香魔芋当场崩溃了,散发一股臭气,好端端的告别现场乱成一团。

片刻之后,蒲公英在视野中越飞越高,下面吊着的大树人和一辆改装房车、两个集装箱对它来说就像一串蚂蚱。

虞白露捏着鼻子挥胳膊,忽然发觉,它飞走的方向不是北面,大概又心血来潮,开小差了。

好在几个小时之后,蒲公英圆满完成任务,把鲁青松的手信带给她,顺便炫耀新收到的礼物:一大捧锦鸡羽毛,大概是东北深山老林的变异兽,初看是深绿,仔细望去,随着光线变化发出深蓝、纯黑的颜色,只能用瑰丽、绚烂来形容。

蒲公英尾巴翘到天上去,连摸都不让她摸,嗖一声飞得没了影子。

狂奔呼啸的北风一天比一天孱弱,最后洗心革面,摇身一变化成春风细雨,把黑水城笼罩在里面,缠缠绵绵经久不散。

春暖花开,小树人依然没有醒来。

虞白露非常失望,也坚定了信心,每天给它输能量,悄悄话一说就是一夜。

2019年立春,刘霄寒向张孟澜打了招呼,安排好事情,单独开一辆房车,载着虞白露和植物们、小狐狸出城东行。

蜜月旅行有点迟,总算没有失约。

“有点像从沙漠回来那次。”副座上的虞白露推开车窗,任由春风拂在自己脸庞,眯着眼睛,随手在脚边盛满泥土的登山包里种出一支月季,他欣赏的粉龙沙宝石,嗅一嗅:“来得是谁家男子,生的是春光满面?”

过年闲来无事,两人像所有恋爱中的情侣那样挤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电影和电视剧,当然,都是2012年之前的,遥远到8、90年代,都是风靡一时的经典:《武则天》《唐明皇》《水浒》和《三国演义》,还有《大明宫词》

刘霄寒笑,手从方向盘移到她下巴,“你老公,啊?”

她继续念台词:“这位先生,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道,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让你独守空房呗。”刘霄寒目视前方,愧疚地说:“都是为夫的错,太不人道了,说出去都丢人,放心,这次连本带利一次肉偿,啊?”

嘴上说的热闹,到了夜间,两人和植物们打了两个钟头扑克,却分房睡了:她这几天不方便。

林间公路盘绕曲折,树木一天比一天绿,山花绽放开来,加油、狩猎、烧烤和篝火,偶尔停在尸语者和小型基地,在虞白露印象里,这是最最甜蜜的时光,幸福而踏实,仿佛没有尽头。

第九天,两人到达南通附近的入海口,停在一个高处山崖,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和奔腾汹涌的长江截然不同,墨蓝大海仿佛一匹沉睡千千万万年的史前巨兽,飞鸟、海兽、变异植物亦或人类,什么也不能把它惊醒。

和灾难之前完全不同,平静海面之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杀气腾腾”,令人不敢直视,虞白露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

“我最长一次,潜入海底七天七夜。”刘霄寒站在身畔,话语平静,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那是2013年,我刚刚掌握异能,没事就在水底待着。去了趟燕京,听梁博士讲述七这个数字的奥秘,有点动心,想试试能不能呆的更久。”

“我从这里下了水,像平常一样,沿着水底行走,累了就躺下休息,逗逗鱼虾。前面几天还好,时候长了,脑子有点混乱。”他补充说,指指太阳穴:“不是缺氧或者神经错乱,产生幻觉什么的,就是觉得,当个人没意思,还不如当一滴水,一朵海浪一股激流,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虞白露“啊”一声:“松哥也是,记得吗?”

临别之际,刘霄寒设宴给鲁青松践行。这一别,起码一两年,在座的都喝了不少,鲁青松更是喝过了头,先是跑到庭院对着一棵树撒尿(还好没对着战斗植物),继而摊在屋檐下乘凉,说着稀奇古怪的事,其中就有一段:

那时他感觉到有一股强大无匹的草木力量在召唤他,疯魔似的一头冲进深山老林,车开不进去,迈开两条腿,没几天就只剩一个人。

头顶是树,身边是树,视野、余光、耳中、呼吸都是树木,绿油油一动不动,有的树长得像稻草人,有的像太上老君的坐骑,有的像三个头的恶龙,还有的像冤魂....

鲁青松忽然觉得,当一棵与世无争的树也不错,风吹日晒,雨打冰霜,松鼠在头顶垒窝,小鹿路过的时候在他的树干蹭着毛皮。他甚至看到自己一年四季的模样:夏天长满一头尖一头圆的叶片,秋天叶子黄了,冬天只剩光杆....

突然之间,有什么声音叫他的名字,鲁青松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呆呆站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中,尸骸遍地,土壤已经埋到腰部,双手像树枝一样伸向天空。

糟糕!鲁青松连滚带爬地离开那里,压根不敢回头,用最快速度对照太阳和指北针找到方向,回到宽敞明亮的地方。

算算时间,他发现日记和地图的日期中断七天,也就是说,站在那个地方整整七天。

那时鲁青松还没见到梁博士,没发觉“七”的神秘,斗志昂扬地继续寻找那股强大的草木能量,果然,当天就在某处沼泽深处,挖出两枚像桑树一样的种子。

他当场种出一棵,再次失去直觉,梦中见到一个树人砍掉自己一小半身体,醒来才发觉,自己失去1/7的能量,灵魂也和大树人共享。

鲁青松没什么起名字的天赋,分辨出树人是桑树,就说,叫桑桑吧!

大树人学着他张开树洞嘴巴,念着自己的名字,明明没发出任何声音,鲁青松耳朵却听到了,顿时如同被雷电劈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是这个声音,叫着自己名字令自己从幻境中醒了过来,救了自己一条命!

鲁青松讲完,把在场的虞白露听的一愣一愣,不由自主背脊发凉,印象深刻。

此时此刻,同样记得这个故事的刘霄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们七个人,推背图画着的,和其他异能者不太一样,能感悟到天地的力量,有利有弊,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像我,当时真的不想出来了,就想,人体70%都是液体,在水底还是在陆地,有什么区别?”

虞白露打个冷战,握住他手掌,感觉到对方的温暖,才放了点心:他在这里,好端端的,不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化成一滴水一朵浪花。

“后来呢?”她声音发颤,“也有人叫你名字?”

刘霄寒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水底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鬼都没有一个。我运气不错,遇到一条路过的水兽,长得像蛇,很多脑袋,应该是《山海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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