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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

在她开口?询问之前,赵知砚已经设想了无?数种问题。

包括他从前的所有阳奉阴违、欲盖弥彰,他曾经隐瞒过、欺骗过她的一切,他都做好准备给她重新解释,却?万没想到她仅仅是问他为什么?不爱打伞。

情绪不形于色,他只是下意?识握了握方向盘。方才戳到的手指隐隐作痛,大概是有点扭伤了。

“你想知道?”静默一刻,他不答反问。

“高中就从没见你拿过伞,雨不大就淋着,下大了就跟别?人?一起走?,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大概他含糊的态度让人?不爽,她玩心也上来了。见他避而不谈,她也偏不给他正面?回答,望着他追问:“所以,为什么?呢?”

而他什么?时候玩得过她,赵知砚闻言笑了笑。穿行过路口?,他左转驶上高架,车速骤然?提上来,桥下的城区灯火万家,暖光映在车窗零碎的雨珠上,随风飘散成一片。

“我讨厌伞。”良久,他淡淡说,“因?为赵东平。”

“你应该也听过这名字吧?贺秋兰平时总爱念叨他。”他说着,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让她记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她都得阿尔茨海默症了,也还是念念不忘的。”

“小时候我一直认为父母很恩爱,他们也都爱我,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不过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的,那一天我陪赵东平去医院检查,回来时下起了暴雨,我们只有一把伞,他举着伞把我搂在臂弯里,我们一步步往家走?,后?来他忽然?就开口?告诉我说,我母亲去世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至今都还能记起那时的情景,水雾缭绕的雨季,他跟赵东平共撑一把伞,并肩站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

那一年他十四岁,赵东平突然?确诊肺癌,他们举家搬回故乡养病,他也正是因?此跳级转学,后?来在新学校遇见了她。

“他说我母亲是被贺秋兰害死的,按着我的肩膀要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原谅她。不能把她认做母亲,不能对她好,现在不行,他死后?也绝不可以。”

“你说什么??”那时他定定地看?着赵东平,“你疯了吧。”

雨丝飘进?眼?里,他被风灌满喉咙。难以置信这残酷的真相,原来自小到大呵护他的从来不是他真正的母亲,那些父母间的甜蜜恩爱,全是他们合伙演的戏,仅仅为了骗他健康成长,顺利成才。

他被震惊和愤怒冲昏了头,语气?冰冷地盯着他的父亲。

“既然?你们一直都在骗我,怎么?不骗到死呢?”他咬牙道,“现在又告诉我干什么??”

“你总不能一直认她,她害死了春梅,你应该恨她才对。”赵东平举着伞,脸色因?病重而发青,“从前你小,不懂事,只觉得她对你好,现在你长大了,该有你自己的主见。”

“孩子,我是不会害你的,”赵东平说,“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你好吗?要不是我求她来扮演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身心健康地长到这么?大?知砚,你要记住,都是我一直给你撑伞,才帮你挡了这么?多雨。”

他的一字一句散在风里,赵知砚安静半晌,笑了一声。

从前他坚信父母相爱,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反目的时候。

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二人?自始至终都各怀鬼胎,明争暗夺一个孩子的偏爱,荒唐又可怜。

而他也可怜,他只是个被愚弄的晚辈。

想瞒他时,所有人?都对他守口?如瓶,如今想让他知道,就又一股脑全都告诉他,大人?们总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唯独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不需要你的伞,”最终他后?退一步,退出他的伞檐,“天上下的是雨,又不是刀子,没人?给我撑伞,我自己也能好好的。”

那是他跟赵东平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一直到他病重离世,他都再没对他开过口?。

而不论是赵东平活着还是死后?,那把长柄黑伞永远竖立在门边,这城市多雨,阴雨的季节他背着书包一次次经过它?跨出门去,硬是没再拿起过它?。

他是从那年讨厌起打伞,也讨厌站在一切低矮的阴影之下。

每当宽大的伞檐遮过头顶,他总是没来由地记起赵东平那句“是我一直给你撑伞”,记起他年少时被男人?的肩膀怀抱护佑的瞬间。

曾经他多有安全感,日后?想起,就有多厌恶那种受迫的压抑感。

就好像他的父亲还在他身边,长长久久,阴魂不散。

她那侧车窗没关好,风声呜呜咽咽的。

赵知砚按键替她升上去,玻璃进?入卡口?的瞬间,车厢里骤然?阒静无?声。刚才在他讲话时,梁初一直扭头看?着他,现在他便看?见她的眼?睛,平和安静,眼?眸里倒映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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