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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又有传言:太上皇出来主事了,大臣们有主心骨,终是不再慌乱。太上皇稳定了朝中局势,成了众望归,朝野内外呼声一片,都是希望太上皇能够重登帝位,主持大局的。百姓不懂朝廷上的那些诡谲伎俩,阴私谋划,想不到为么一个心怀不轨,暗藏凶器的采参人怎么会被送到皇帝的面前?

而采参人又不妃子,即便皇上召见他也会离得八丈远,他又是如何能将护卫严密的皇帝刺成重伤的?

更不会去多想太上皇早已远离朝廷,一点朝政的边都摸不着,这个时候又是谁胆大包天,敢擅自做主,去将他请出来主事?

他们只知道朝廷的说法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重伤,难理朝政,奏折堆积如山,全天下许多重要政务无人能做决断,太上皇若不出来,天下必将大乱。

小民百姓,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的,此朝廷说么便是什么,一时间全都在山呼太上皇万岁,希冀太上皇早日重新登基,执掌朝政,莫要让天下再乱起来。

…………

石韵这几年身体极度虚弱,全靠最好的补药吊着一口气,最开始的时候昏昏沉沉,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至少有十个时辰都是人事不省的。

直到最近稍缓过来了些,每天虽然还是不能乱动,但清醒的时间多了不少。

躺在软榻上聊时,每每就会扪心自问,若是早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在蒙古大军围城的时候自己还会那样义反顾地出城迎敌吗?

翻来覆去地思考,想到后来的结果都是:会!

哪怕提前知道了这个结果,知道了一时意气,驰骋沙场之后就会迷失自我,险些变成个半疯子;会将身体耗损得千疮百孔,接下来要做几年的活死人;会和两岁断了联系,彷徨空虚,独自寂寞……

她也会在德胜门守将阵亡后主动站出来。

诚然,当时京城的士气悲壮,守将坚韧,虞尚书又是个铁腕人物,她不出头,京城也未必就守不住。

但当时那种情况,她无法置身事外。

她既然做了顾思瑛,那她也就成了大颛子?,这天下的兴亡,她便也有了一份责任,本事小的时候,责任担得小些,本事大时,责任自然也要担得大些。

想着想着就苦笑出来,轻轻叹口气,“唉——”

这口气还没叹完,一个声音就紧跟着响了起来,“糟糕,糟糕!出大事了!”

石韵身边没有别人,这个声音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脑海之中。

石韵猛然睁大眼,惊喜道,“两岁,你醒了!”

系统那久违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唉,本来还应该再睡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的,不过我?觉到出大事了,以只能提前醒过来。”

时隔年,那石韵一度觉得有些聒噪的声音现在听来悦耳无比,“太好了,终于又能听到你的声音,想死我了!”

系统大概是被她这么直白的热情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别扭道,“年而已,不用想死我了这么夸张,稍微思念一下就可以了嘛。”

石韵实在高兴,于是继续热情,“稍微思念一下可不足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我就是想死你了!”

要不是两岁没有实体,石韵这会儿一定要抱着它使劲亲两口。

以说距离产生美呢,说实话,她们两个能天天叽叽咕咕,不停交流的时候,她对这家伙还总有些嫌弃,觉得它小毛病一堆,等到【分开】之后才发现,小毛病么的都不是事儿,只要它还在就好。

系统更加不好意思了,别别扭扭地承认,“那——好吧,我其实也挺想你的,睡着了都在担心——”忽然想到自己提前苏醒的原,又叫起来,“哎呀,回头再说这个,我?觉到出大事了!”

石韵被它叫得有点紧张,险些要忘了自己身上的病痛,欠身想要坐起,顿时牵扯得胸腹间阵阵钝痛,这想到这个动作对自己来说太大了,忙又放松躺回去,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系统言简意赅地扔出炸/弹,“寰庆帝复/辟,拥立他的官员给虞尚书罗织了大罪名,判了斩立决!”

石韵惊得猛然坐起,周身的剧痛都顾不得了,沉声道,“么?!这怎么回事?寰庆帝复/辟,那——那陛下呢?”

系统也急,“我也不知道啊,是有人在你的国师府后围墙的外面议论,说今天就是虞尚书问斩行刑的日子,我迷迷糊糊听到一点,这硬醒过来的——”

话没说完,石韵已然起身,抓过一件斗篷,披上就往外走。

系统担心,“你行不行啊?”

石韵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力量是有的,这几年,特别是刚回来的那段时间,百姓的崇敬之情连绵不绝,让她羽人的状态一直处于顶峰,但这身体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以她每天一动都不敢动。

现在行动是没问题,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钢刀上,胸腹间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咬紧牙关,“我行。”

她闭关日久,国师府中除了几个洒扫煎药的仆妇就再没有其他人。

见到在房中躺了年,在这期间睁眼,说话的次数都少得吓人的顾真人忽然自己走了出来,端着药的仆妇惊得直接将?中端着的一碗药扣在了地上。

连忙跪下收拾,口中喃喃的请罪,再一抬头,却发现眼前身影晃动,真人身形快如鬼魅般消失在前方的月亮门处。

石韵出府直奔皇宫而去,需停下来刻意找人打听,只在外面走一会儿,系统这个探测范围几百米的家伙就已经从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中总结出了事情梗概:

陛下数月前遇刺,伤势严重,法上朝理政,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这些人于半月前发动政/变拥立太上皇重夺皇位。

石韵有些怀疑,“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

宫中的护卫森严,特别是皇帝的跟前,那真是连一只陌生的蚊子都飞不进去,这些都是她亲眼见过的,甚至亲自安排过的。

系统叹气,“据说是有采参人献上了一支品相极好的老参,据说至少有七八百年了,陛下便召见了他。”

石韵沉默,知道这人参定是他给自己找的。

系统继续,“太上皇再次掌权之后就对朝中进行了大清洗,虞岘等几个当初一力主张另立新帝的人首当其冲,被关的关,贬的贬,虞尚书更是被扣了几条图谋不轨,私通藩王的罪名,被判了斩立决。”

系统说到这里,气愤无比,声音都在颤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群无耻之徒,蒙古大军压境,京城被围的时候,他们当缩头乌龟,靠虞尚书在前面抗战,蒙古人被打跑,天下太平了,他们又跳出来争权夺利,构陷害人,真是忘恩负义!耻!恶毒——”

骂着,骂着忽然发现石韵换了方向,不再往皇宫去,而是改道去崇文门——崇文门外便是刑场。

系统一愣,“你——”

想说你的小甜心危在旦夕,你不去先看他吗?

但“你”了半天也没问出来。

最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你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救不了虞尚书了。”

…………

崇文门外。

虞岘身穿囚服,已经被押到刑场之上,只等时辰一到就立刻行刑。

斩首是件大事,历来围观的百姓都众多。

只不过这一次,百姓们没有像从前那样满脸激动兴奋,高声议论或是冲着犯人叫骂。

刑场周围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却没有么声音,偶有几个低声议论的,也都把嗓门压得极低,大多数人脸上的?情是惶恐不安,茫然中带着悲痛。

虞尚书明明是个好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蒙古人来袭的时候全靠他一力主战,守住了京城,这保住无数平?百姓的性命,京城的百姓差点要给他修生祠,却怎么忽然犯了事儿,还是要斩首的大罪!

百姓们隐隐觉得不对,但要斩虞尚书的是皇上,皇上是天子,更不可能犯错!

倒是刑场中央的虞尚书神色十分坦然,被压跪在高高的刑台上也不见有丝毫狼狈之色。

早在蒙古大军来袭,临危受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丢掉性命的准备。

人生一世,能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行愧于人,止无愧于心,足矣!

举目远望,目光从众人头顶掠过,遥遥看向远方,准备再看一眼目所能及的那一片人间烟火,然后就慨然赴死。

却忽然听到周围原本压抑静默的人群忽然鼓噪起来,“咦!”“呀!”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紧跟着便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顾真人!”“是国师大人!”

声音兴奋,惊喜,显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顾真人在民间仍是极有威望。

虞岘讶异收回目光,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纵马疾驰到了刑场之内。

守卫刑场的兵士纷纷退让。

石韵翻身下马之后就脚尖一点跃上了高台,然后夺过刽子?握着的大刀,再一脚将他踢了下去,反?砍开虞岘身上的枷锁,一把将他拉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围观的众百姓虽然还搞不太清状况,却忍不住纷纷喝起彩来。

一是因顾真人这套动作干脆利落,潇洒漂亮;二也是刚看着虞大人这样的好官被押在刑场上,心里不免悲愤压抑,他们自己虽是不敢和朝廷对着干,但看到有旁人站出来时也不免?觉心中振奋。

虞岘惊道,“顾真人!你出关了——”

却见顾真人皱眉掩口,随后便有股股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监斩官已然带领官兵们围了上来,色厉内荏地喝道,“刑场重地,擅闯者杀赦!”

说罢一挥手,便有一整队弓/弩手举起弓/箭,一排排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高台上的两人。

虞岘愕然看了石韵片刻,便看出她是强撑着病体来的,喟叹一声,“顾真人,你不该来。”

顾真人闭关三年,期间生死未卜,她手下的人马兵丁早就已经被分散各处,连锦衣卫的汪镇抚使都在太上皇重新继皇帝位后被远远打发去了辽东,此时她忽然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孤身而来,救不了他不说,只怕自己也要受到大牵连。

石韵踏上一步,挡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孤高冷傲,?色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今日大概是救不了你,但不来试试总是心里难安。虞大人,你想开点,被箭射死总比被斩首之后身首异处强。我自己反正也是活不久了,死在这里和死在国师府中区别不大,你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人情。”

虞岘是心胸豁达之人,又是惊愕半晌,随即便已释然,朗声笑道,“不错,那就有劳真人了。”

…………

皇宫之中。

寰庆帝脸色沉郁地坐在大殿内,一坐就是一天。

伺候的大太监知道他是在等处斩前兵部尚书虞岘的消息,心情怕是极不好的,此不敢打扰,只派两个伶俐的小侍在殿外守着。

等到新任兵部尚书徐镇北带着今日的监斩官时俭匆匆来见陛下后,悄悄松口气。

寰庆帝这几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一副宽厚温文的模样。

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气质也深沉阴郁了许多。

新任兵部尚书徐镇北乃是这次拥立他重登帝位的最大功臣。

寰庆帝虽然明知道这是个耻投机之徒,却也不得不对他信任重用,将处置虞岘的大事交代给他去做。

这时见徐镇北和时俭两个行色匆忙,脸上?气很有些不对,就沉声问道,“怎么了?”

徐镇北先请罪道,“陛下恕罪,今日处斩罪臣虞岘时出了些意外!”

寰庆帝紧盯着他,“么意外?难道有人敢去刑场闹事!”

徐镇北擦把汗,“是,是闭关三年的顾真人不知如何得到了消息,忽然出关了。”

寰庆帝愕然,“她身体恢复了?”

不是说顾真人已经灯枯油尽,快不行了吗,否则他那弟弟也不会轻易就被个献药的人乱了心?。

随后眉头一紧,“便算是她,擅闯刑场也是死罪!”

年前虽然是顾真人把他从蒙古人?中抢回来的,但这人绝对是他那【好弟弟】一党,也留不得。

徐镇北得了皇帝这话,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应道,“是,正该如此,顾真人擅闯刑场后,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还打伤了行刑之人,她十分厉害,众官兵无法上前,又当场大肆宣扬虞岘是被冤枉的,时俭奈之下只能命弓/弩手将那二人一起射杀。”

说完后又艰难咽地咽了口唾沫,心有戚戚,“只是,只是有些奇异之处,顾真人只怕真不是凡人,她的尸身一时三刻便消散了,化成了一滩血水,只收敛到几件衣服。现场的百姓都有些躁动。”

寰庆帝一拧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徐镇北赶紧道,“不过已经压下去了,只是——这影响太大,后面怕是还得再给百姓个交代。虞岘的尸身和顾真人的衣物臣也没敢按照斩首犯人的惯例处置,而是命人好生收敛起来。”

说着抬手擦了把汗。

他虽说得简单,其实当时的情形十分凶险,差一点犯了众怒,幸亏他又及时带了一批人?赶过去,否则只凭监斩官时俭一人,肯定压不住当时的局面,怕会闹出大乱子。

今日的事情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几年不曾露面的顾真人忽然出现,一出来就扰乱了斩虞岘的法场,最后虽然将两人一起射杀了,但在百姓中的影响已是极坏。

虞岘有没有罪,他们心里是最清楚的,只不过是找个理由排除异己而已。

若是堂堂正正公布虞岘的罪状,然后将他按律斩首,那百姓即便有猜疑,也话可说。

现在顾真人忽然出关,拼死也要救他,百姓心中的猜疑如何还压得住?!

要不是他提前下了严令,今日虞岘必死,不得出任何差错,时俭只怕都不敢命人放箭了。

寰庆帝木着脸,沉默许久,最后终于叹口气,“传旨,虞岘之案重审。”

徐镇北虽然心中憋屈,但知道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虞岘已死,大患已除,这个案子再慢慢审着就是,又细细请示了一番,探明了寰庆帝的心思后这告退。

寰庆帝刚打发走了徐镇北,就有宫中内侍急急来报,“皇上,那个——那隆泽陛下,刚刚——刚刚去了!”

寰庆帝再次登基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政/变夺权,明面上的说法还是他弟弟就快要伤重不治,大颛人主事,他这顺理成章再出来做皇帝的,此宫里的人称呼他弟弟也是陛下。

寰庆帝听了这个称呼先是皱起眉头,随即听到后半句便呆住了,一时间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那是他的亲弟弟,自小就得他疼爱,兄弟间一度感情十分融洽。

然而就是这个亲弟弟,在他身处险境时,不但没有想法营救,反而顺势夺了他的皇位,险些便要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使劲闭闭眼,忍住了眼中的那股酸涩,这轻声问道,“怎么忽然就去了?”

那内侍答道,“仿佛是听到宫外传来的么消息,受不住,这就去了。”

寰庆帝轻哼,心道都病成这样了,在宫内宫外的还有眼线,今日刚发生的事,立刻就能传到他耳中,只可惜……

又问道,“他临去前说了么没有?”

那内侍遮掩着悄悄看眼他的脸色,被他沉声喝道,“照实说!”便一个激灵照实说了出来,“说——说是您定然不会让他进皇陵,他也不想进,只求能和顾真人葬在一处。”

寰庆帝,——

寰庆帝这些年历经风霜雨雪,世态炎凉,本以为自己真是很苦了,然而这时却忽然觉得他弟弟其实也很苦。

力摆?,“随他吧。”

………………

………………

另一个世界,石韵从一张铺了大花床单的木板床上猛然坐了起来,眼睛里蓄满泪水,“两岁,我真的尽力了,可惜还是没能撑到见他最后一面。”

系统叹气,“你说你的小甜心啊,算了,当时那个情况也实在是没办法,别想那么多了。我和你说,他最后和你葬在一起了,你们两个这也算生不能同衾,但死后同穴,也算得偿所愿。”

石韵,——

我没这个愿,我就想他能活得好好的。

系统,“那你就是想美事了,不可能的。”

石韵,——

石韵又在床上呆坐了大半天,直到门外响起人走动说话的声音。

石韵这想起来问道,“两岁,这是哪儿?”

一抬眼,就发现床旁的木桌上摆放着一个极具时代特色的军绿书包和一本红色封皮的伟人语录。

果然,系统紧跟着说道,“这是一个类似你那个世界六七十年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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