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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将iPad一扣,语无伦次地说:“保、保研路捷径……?”“啊?”秦渡皱起眉头:“你看那个干什么?想读研了??实?话说我觉得你们专业读研没什么意?思……”
许星洲看上去十分做贼心虚,语气都结巴了?:“不是、是……”
“小师妹你看这种东西干嘛,”秦渡点了?点iPad后壳,漫不经心道:“我刚入学那年数科院有个玩游戏猝死的男的,住的好像还离你们宿舍不太远,在六栋。当时学校封锁了?消息,代?价是他们全宿舍保研——要说保研捷径的话,只有这个。有这时间不如去报个夏令营呢。”
许星洲结结巴巴:“就就就是这——”
“捷径个屁,好好学习,”秦渡不爽道:“有什么不会的找师兄。你GPA没那么糟糕,申请出国都够用了?,就是好学校可能难一点,但是如果GRE考得好,也能弥补。”
“不是啦……”许星洲小声、难过地道:“……我没想读研辣,是说,如果……”
许星洲把脸埋在了?床单里——这个问题令她变得可笑又可悲,像是契诃夫所写的套中?人。
“师兄,”许星洲羞耻又难过地问:“师兄,你是学生会主席可能会比较清楚。”
“是不是宿舍里有人死掉的话,学校为了?平息事端,会给室友保研?”
这又是个什么问题?
秦渡想了?想道:“是,不过必须在校内。校外意?外事故的统统不算。”
许星洲的脑回路一向比较天?马行空,秦渡只当是场闲聊,又把小姑娘稍微抱紧了?一点,又在她的耳朵上亲了?亲。
室内空调稍微冷了?些,他怕许星洲的小身板冻着,整个人贴了?上去。
许星洲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秦渡附在许星洲耳边问:“宝宝,要不要睡觉?”
他简直太能起名?了?,一会儿?小师妹,一会儿?我家星洲,又是直呼其名?,又是小混蛋小浪货……现在干脆变成了?‘宝宝’,像是头一次谈恋爱的男孩,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爱称都交给自己喜欢的姑娘似的。
许星洲终于像是关上了?开关一样,突然之间瘫软了?下?来,顺从地点了?点头。
秦渡笑了?起来:“宝宝,我去给你拿药?”
许星洲浑身一僵。
“不了?吧,我今天?不想吃,我想再做一次梦。”
许星洲转过身,钻进?秦渡的怀里。
“——吃了?药,就太黑了?。”
安眠药带来的睡眠,称得上漆黑一片。
许星洲发病第?三次,早已受够了?这种昏迷式的睡眠,却又将用这种方式将自己葬送在这世上。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泪水一滴滴地往下?掉。
秦渡在她身侧躺着,已经陷入了?许星洲所不能拥有的深度睡眠,许星洲摸过自己的手机,看着自己订的第?二天?去苏州的车票,次日十点半,正好卡在秦渡明天?上课的时候。
今晚没有吃,加上白天?,省下?了?两片药,许星洲冷静地想。不知道抽屉里还有多少片——于典海医生开药太谨慎了?,剩下?的那些也许不够,不过按小时候的经验,那些量是能够达到目的的。
然后许星洲看着那车票订单,无声地哭了?出来。
大概是去不了?了?,许星洲觉得自己像个蠢货,但是如果死也有价值的话,不如让程雁和李青青他们保研……
见到死人是很可怕的,许星洲一边抹眼泪一边想,但是也只是害怕一时而已。而保研和生活是一辈子的事情?。李青青他们为了?系里僧多粥少的保研的机会早出晚归,朝五晚十一地泡图书馆,程雁爸爸妈妈特别?希望程雁继续读研……希望她们不要恨自己。
本来是打?算跑的远一点的。
许星洲想起自己曾经宣布过的‘我要活到八十岁,去月亮上蹦迪’和‘我要体验了?一切再去死’……可是那种攫住了?心脏的绝望却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跗骨之蛆一般,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寸空气里。
‘去死吧,’它说,‘这世上没人需要你,许星洲是一座孤岛。’
你的父母结了?婚,最疼爱你的你的奶奶去世,那声音钻上深渊,捉住了?许星洲往深渊里拉扯:程雁迟早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而秦渡——
许星洲泪眼朦胧,发着抖亲亲她的坏蛋师兄。
“……唔,”秦渡抱住怀里的小姑娘,朦胧地亲了?回去:“……小流氓……再亲下?。”
许星洲在黑暗中?,被秦渡亲得满面通红,眼中?春水荡漾。
可是心里却执拗又绝望地想:我不会知道的。
……
…………
华言楼西辅楼301教室,外面仍刮着狂风,似是有台风即将提前登陆。刚下?课,教室里人声鼎沸,秦渡夹着讲义去找助教交课堂小测的题,带他的吴教授看着秦渡,饶有趣味地道:
“小秦,”吴教授笑道:“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秦渡莞尔道:“我有女朋友了?算吗?”
吴教授哈哈大笑:“改天?带来老?师看看——就是那个新闻学院的小姑娘?”
秦渡一笑:“还能是别?人么老?师?”
“老?树开花,”吴教授抚掌大笑:“我和小张还有个赌约,就看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小张赌你追不到,老?师就对你有信心——话说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秦渡春风得意?,也不想和张博计较了?,想了?想道:“应该还在睡觉吧,我觉得她最近状态蛮好的。”
吴教授点了?点头。
许星洲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那上头的火车票已经不能退了?。那张火车票倒是也不贵——她醒来冷静的可怕,心想如果秦渡找的话,以他的人脉,有张火车票在这儿?,他说不定会找到苏州去。
其实?许星洲认为的最好的死法,就是无人牵挂,无人知晓。
最好是,过几年或者过几个月,在秦渡对她激情?消退之后,偶然得知——或者永远都不知道‘许星洲已经不在人世’。她生时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不愿意?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如果没人哀悼,看上去该有多可怜。
可是,如果死还能带来一点价值的话,被他发现,其实?也没什么。
横竖不过一死,许星洲想,什么也带不走,身后留着什么也不必去看了?。
许星洲从躺椅的缝隙里,摸出那把钥匙。
塞在那缝隙里头其实?非常讲究,许星洲绝望到极致时思维缜密得可怕——尽管她毫无预谋:如果被秦渡发现钥匙没了?,可以解释是他一不小心碰掉的,却又很难被看见。
十四岁的那年,许星洲预谋自杀,趁护士走后,吐掉了?每一颗安眠药,攒在一小包纸巾里。
十九岁这年,许星洲即兴犯罪,偷走了?秦渡锁住安定的抽屉钥匙。
许星洲打?开了?书房的那个抽屉,里头孤零零装着一个塑料袋。
于是许星洲坐在了?地上。
她跪坐在地上,耐心地把药丸一颗颗挤了?出来,找了?一个小纸袋装着,又把药板塞了?回去,最后将药盒上的封条贴得天?衣无缝。——这样的话秦渡打?开抽屉的第?一时间,不会怀疑安定被偷。
她一边做一边掉眼泪,只觉得自己是个思维缜密的神经病,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许星洲这次不敢给秦渡转账了?,唯恐打?草惊蛇,她把自己的手机密码取消了?,又把自己支付的密码用油性笔写在了?手机背后。
——这就是她有的全部了?。
许星洲的人。她几乎不值一提的钱。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喜欢。初吻和第?一次抱抱。她十九岁的春天?。
那只凤尾绿咬鹃拥有的不多,可是在故事的最后,它什么都愿意?给那个年轻的公爵。
最后许星洲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我去楼下?买个零食’。
窗外细雨黏密。
许星洲孑然一身出门,将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秦渡懒洋洋地靠着窗户坐着,梧桐树叶在风雨中?招展。
“看什么看啊,学弟,”他几个相熟的同学打?趣一个小学弟:“没见过活的拓扑学满分吗?”
传奇的GPA4.0——秦渡很配合地冲小学弟礼貌地一点头,手中?的中?性笔灵活一转,点在乱糟糟的演草纸上,是个闲散而锐利的姿态。
小学弟不好意?思地对秦渡说了?声‘学长好’,赶紧跑了?。
秦渡简直一朝看尽长安花,心想这个场景应该让许星洲小混蛋看看,她男人——指不定毕业之后十年都没人能刷新的传奇。
他一个同学好奇地问:“渡哥,你毕业打?算干嘛?出去读研?”
秦渡:“没想好。”
“……真羡慕你,都这时候了?还可以‘没想好’,”那个同学感慨道:“不好好读书就得回家继承上市公司,不回家继承上市公司就可以去剑桥牛津硕博连读,希望我也能过上这样的人生——渡哥耳机借我用用,我下?节课不听了?,睡一会儿?。”
借耳机么,小事儿?,就在包里,和钥匙在一块儿?。
于是,秦渡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掏自己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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