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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那一刹那桃树枝桠被?踹断,木质撕裂般裸露在外!

那个人又?踩了一脚,将枝子彻底踩了下来,接着他蹲下了身,是?个浑身淋得透湿的男人。

许星洲眼眶里还都是?眼泪,看到秦渡,先是?懵了一瞬。

她那一瞬间想了很多……譬如秦渡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但是?接着许星洲就呆呆地想:

——我?一定很难看,我?头破掉了,到处都是?泥巴,也没?有穿裙子,脸上也脏脏的。

而秦渡,连打扮过的她都不觉得好看。

紧接着许星洲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滚落,和?着雨水黏了满脸。

秦渡蹲在她面前,淋得像一只耷拉着毛的野狼,看不清表情,而许星洲破碎地呜咽着乱躲,无意识地寻找能藏身的角落。

秦渡哑着嗓子道:“……小师妹。”

许星洲没?有理他,她的喉咙里发出?难堪的呜咽,无意识地用头撞了好几下墙,那墙上满是?灰和?泥,秦渡眼疾手快地以手垫住了。

“没?事?了,没?事?了,”秦渡以手心护着许星洲的额头,痛苦而沙哑道:

“——师兄带你回?去。”

许星洲发着抖闪躲,秦渡脱了外套,不顾她的躲避,把许星洲牢牢包在了自己?的外套之中,以免她继续淋湿——尽管那外套也湿透了。

许星洲哑着嗓子,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抽噎,她似乎说了些什么,也似乎没?有。

秦渡心里,如同被?钝刀子割了一般。

黑夜之中,那个女孩浑身都是?泥水,身上脏到分辨不清本来的颜色,狼狈不堪,像一枝被?碾碎的睡莲——而秦渡跪于落叶上,将那个姑娘抱了起来。

雨水穿过长夜,灯火漫漫,十九岁的许星洲蜷缩在他怀里,小动物一般发着抖。

秦渡知道她在细弱地哭,在推搡他,在挣扎着要逃开,她在用自己?所剩的所有力气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厌恶,可是?秦渡牢牢抱着她,撕裂般地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这是?他的劫难。

世间巫妖本不老不死,却在爱上睡莲后,向那朵花交出?了自己?的命匣。

“没?、没?事?了——”他泣血般告诉许星洲:

“——别怕。”

许星洲似乎是?发烧了的。

也正是?因为发烧,所以她无力反抗秦渡的支配,她推了两下之后发现推不动,也挣不动,任由秦渡抱着。

五月初的天亮已经很早,四点?多钟时,天蒙蒙亮起。

秦渡发着抖,把许星洲一路抱出?了校门。

他把女孩子塞进后座,他的车门一拉就开,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一下车就跑了,一晚上都没?锁。

秦渡把裹着许星洲的、湿透的外套随手一扔,又?从后备箱扯了浴巾出?来,他以那块毛巾擦女孩子的头发,一擦,全是?灰棕的血痕。

“你怎么了?”秦渡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许星洲不回?答。

她烧的迷迷糊糊的,额头上发白的皮肉居然是?被?雨水泡的伤,浑身伤痕累累,指节上都是?泡白了的刮痕,冰凉的皮肤下仿佛蕴着一簇燃烧的火。秦渡一摸就知道不对劲,意识到许星洲多半要大病一场。

许星洲缩在他后座上,眼泪仍然在一滴滴地往外渗,不知在哭什么,也可能只是?绝望。

秦渡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低声道:“……睡吧。”

睡吧,他想,剩下的我?来帮你解决。

天光乍破,细长雨丝映着明亮的光,秦渡微微一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许星洲。

许星洲脏兮兮的缩在他的后座上,包着他的雪白浴巾,掺泥的血水染得到处都是?。她无意识地抱着自己?的肩膀,露出?磕破皮的纤细指节,难受得瑟瑟发抖——那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秦渡看得眼眶发酸。

安全感——是?这个世界上秦渡最不明白也不了解的东西。

可是?,至少她还好好躺在后面。

他难受地想。

彻夜的雨停了,雨后梧桐新绿,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秦长洲被?从床上叫起来,开着车跑到秦渡在学校附近买的公寓时,大概也就是?凌晨五点?半的样子。

秦渡所住的小区路旁的月季花花瓣落了一地,小区门口报刊亭刚开门,大叔睡眼惺忪地将塑料薄膜撕了,报纸一字排开,秦长洲买了份世报,往副驾上一塞,打了个哈欠。

他拎着从家里顺来的医药包,乘电梯上楼——秦渡公寓门连关都没?关,里头鸡飞狗跳,秦长洲在门上敲了敲才走了进去。

“大早上叫我?起来干嘛?”秦长洲乐呵道:“我?不是?二?十一二?青春靓丽的年纪了,这么大早叫一个老年人起来会猝死的。”

秦渡不和?他贫嘴,道:“你来看看。”

秦渡的公寓装修得极其?特别,漆黑的大理石地面,黑皮亮面沙发,整个一个吸血鬼老巢,秦长洲提着医药箱走了进去,心里感慨这里实在不像个人住的地方。

然后他走进主卧,看见秦渡的床上,缩着一个消瘦的女孩子。

那女孩不过十八|九的光景,头发湿着,穿着秦渡的T恤和?篮球裤,脖颈小腿都白皙又?匀称,趴在他表弟漆黑的床单上,是?个柔软漂亮的小模样儿,难受得不住发抖。

“我?猜她淋了一天的雨,”秦渡浑身看上去极为狼狈,咳嗽了两声,狼狈道:“……好像很不舒服,你帮她看看。”

秦长洲:“……”

秦长洲怒道:“大晚上淋雨干嘛?你吃点?感冒药不就行?了,大早上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个?”

秦渡嗓子都有些发炎:“是?星洲。”

秦长洲:“……”

他想起和?秦渡去吃饭的那天晚上,那个眉眼里都带着笑意的女孩儿。

卧室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暗得可怕,秦渡偏爱暗色性冷淡风装修,可饶是?如此——还是?有熹微的晨光穿过玻璃,落在了在床上发抖的那个女孩身上。

秦渡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一双眼睛酸涩地望着许星洲。那一瞬间秦长洲生出?一种莫名的直觉,好像他是?在凝望某种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一般。

秦长洲问?:“……体温量过没?有?”

“三十八度四,”秦渡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说:“刚刚喂上退烧药,身上还有外伤,哥你处理一下吧。”

秦长洲将医疗箱放下,摸出?听诊器,不解地望着许星洲问?:“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是?病得说不出?话了么?”

秦渡安静着没?回?答,秦长洲等不到答案,拿着听诊器去听心率。

秦渡沉默了很久,才眼眶通红地道:“……不理我?,怎么都不搭理我?,难受成?那样了都不和?我?说一句话,不问?我?要药吃,就像……”

……就像,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了一样。

温暖的阳光落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她湿漉漉的头发带着男士洗发水的清香,像浸透春天的、死去的荷花。

但是?心跳却真实存在,咚、咚、咚地响着,犹如雷鸣一般,从那个正茫然落泪的女孩子的胸腔中传来。

——像是?她不死的证明。

“——是?抑郁症?”

秦长洲嘴里叼着支烟,又?把烟盒朝秦渡一让。

主卧门在他背后关着,冷白阳光落在黑大理石地面上。秦渡从表白被?拒到现在差不多快四十八小时没?睡了,整个人都在成?仙的边缘,一放松下来就困得要死,根本抗拒不了秦长洲发出?的烟的诱惑。

他疲倦地点?了点?头,诚实道:“……我?连想都没?想过。”

秦长洲漫不经心地道:“我?专攻外科,没?搞过心理精神这方面的研究,渡哥儿你还是?得去找专家。但是?听我?一句劝,抑郁症的话,就等她病情稳定一些了,就甩了吧。”

秦渡:“……”

“见得多了,”秦长洲嘲道:“根本长久不了,你不知道抑郁症患者有多可怕,简直是?个泥潭。”

秦渡眼眶赤红,连点?烟都忘了,一言不发地坐在秦长洲旁边。

秦长洲说:“一是?他们大多数会反复发作,二?是?一旦发作就会把周围的人往深渊里拽,但是?你又?很难说他们有什么器质性的毛病。三是?那些有强烈自杀倾向的——是?需要一个大活人在旁边盯着的。”

“连不少孩子家长都受不了,”秦长洲散漫道:“大多都是?直接给丢进去住院的。听我?一句劝,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乱七八糟,就别沾这种小姑娘了,这不是?你负得起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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