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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种族,都会在悠长的历史中积淀独特的文化与观念,对于外?人来说,接触到这些东西,有些或有感触共鸣,有些则完全不能理解,这也都没什么,但是别人称为“圣”什么的东西,通常都是不容玷污的。

所以褚桓的第一反应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真不是故意……”

可是他这句话没说完就中途夭折了,他看见那滴血掉进泉水中的一刻,雪白的泡沫喷射似的翻腾起来,从一点蔓延开,就像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爆炸,这一阵喧嚣过后,一个苍白的人体从水面上缓缓浮了上来。

褚桓内心紧张得一阵痉挛,因为不知道会出来个什么鬼东西。

下一刻,那人完全浮出水面,血滴没入他的眉心,他张开的眼睛与褚桓的目光狭路相逢。

褚桓如遭雷击,一瞬间忘了所有的言语。

那是本该熟悉的……却因为相隔了难以回溯的时间与不可逾越的生?死,而显得陌生?起来的面孔,圣泉氤氲的水汽轻柔地覆在上面,眼前这个人就像一个真得不能再真?的梦。

那人站在水中,先是吃惊地打量着山洞泉水和自己,然后将疑惑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投在了褚桓身上,看了片刻,他皱起了眉,生?硬地开口说:“是你?”

褚桓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怔怔地没有言语。

那人见他这上坟见鬼般的表情,仿佛是感觉有点丧气?,于是口气很冲地说:“喂,你那副要上吊的哭丧脸给谁看?”

褚桓想都没想,一句话音色嘶哑的话已经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又没哭你的丧,管得着么?”

他们俩就好像一对易燃物,三句两句就搓得火花四溅——虽然是打架地火。

褚桓话音没落,小腹上就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他猝不及防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跟山壁来了个凶狠的亲密接触,这一下撞得猛,褚桓前胸后背闷了一下,山石中间的沙烁都跟着“扑簌簌”地落了一团。

褚桓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不知今夕何夕的无名火,抡起拳头就冲对方的脸招呼了过去。

勾拳正中,那人闷哼一声,脸扭到一边,低头捂脸,然后吐出了一口血沫来。他恶狠狠地怒视着褚桓,眼睛里莫名的仇恨呼之欲出,一脸誓与仇人不共戴天的气?势,咆哮说:“你丫居然敢打老子脸!我他妈碰你脸了吗?啊?姓褚的,今天咱俩没完!”

褚桓的话接得也快,仿佛贬损对方是他永远不退化的本能:“打?你那鞋拔子脸是给你整容。”

那人听了这番言论,就仿佛听见了开战的号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光着,扑上来就要跟他干一架——可见脸比什么羞耻心重要多了。

结果被中途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拳头。

南山皱着眉挡在褚桓前面,将对方的拳头捏得寸步难行。

这么一看,南山发现这个奇怪的新生守门人长得浓眉大眼,虽然肤色与其他守门人一样,都是惨白惨白的,却奇异的没有守门人那种水鬼似的群体气?质,他一扬眉一怒目,满是桀骜跟欠揍。

新生的守门人瞪着南山:“哥们儿你谁啊?”

南山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他当了这么多年族长,也没见过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守门人,当时卡着对方的拳头,将人往后一推,淡淡地说:“你别管我是谁,打?他就是打我。”

“那个谁谁,你还能要点逼脸么?找帮手……”新生的守门人骂骂咧咧地吊着眼,可是当他仔细打?量南山这个“帮手”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迷茫了起来,渐渐的,他收起了刺猬一样的敌意,似乎是十分不确定地低声说,“你是……守山人?”

他最后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标准的离衣族语,褚桓一下就愣住了。

南山说过,圣泉里走出来的人,再像,也不是当初那一个了。

他一脑门官司被一盆凉水当空浇下来,顷刻冻成了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小腹火辣辣的疼痛。

褚桓低下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山洞岩壁,把腰弯成了一只虾米。

鲁格走过来,先是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又对新生的守门人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袁平。”

鲁格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新生的守门人呆立了一会,握住了那只手,而后像是慢慢地回过了味来,低声说:“你是族长。”

鲁格点点头:“走吧,给你找件衣服。”

新生的守门人跟着鲁格往外?走去,褚桓忽然呓语一样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袁平……”

袁平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随时准备冲冠的怒发好像已经落回到了他的脑袋上,他觉得也许自己应该习惯性地答应一声“孙子,叫爷爷干嘛”,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有点稀里糊涂的,感觉自己好像应该是某个人,好像又不是,世界好像是原来的,好像又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的”世界又是哪一个呢?

他就这样懵懵懂懂被鲁格带走了,褚桓听见围绕在他身边的守山人和守门人窃窃私语,似乎提到了什么“书”,陌生?的名词太多,他一来是听不懂,二来也没心情听。

其实只是被揍了一拳而已,有那么疼吗?

对褚桓而言,显然是没有的。

但他就是靠在墙上咳个不停,好像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

南山担心地扶起他的肩膀:“没事吧?”

褚桓一把抓住南山的手:“你不是说水里出来的是守门人吗?守门人不是需要有泉水的记忆吗?泉水的记忆是什么?守门人又是什么?我不相信守门人可以无限制地随意产生,我……咳咳……”

他的话被自己的咳嗽打断,过了一会,褚桓缓缓松开了手,南山的手腕被他攥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他看着那道红痕呆了片刻,继而轻轻地摆摆手:“对不住,我脑子不大清醒。”

南山踌躇了一下,试探性地伸手,轻轻掀开褚桓的衬衣下摆,见他没反对,这才将下摆完全卷上去。

褚桓的小腹上被袁平打出了一片乌青,南山只看了一眼就不高兴了,连声音也微微冷了下来:“他是谁?”

褚桓:“一个……”

他不由停顿了一下,一个什么呢?

朋友?每次见面都掐成乌眼鸡的朋友好像不大像话。

一个情敌?唉,那都早八百年的老黄历了,女主角都成孩儿他娘了。

那么……算是一个同事?

南山恐怕不明白什么是“同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南山却忽然福至心灵,突然问:“就是那个……凶猛的毛球?”

褚桓这才想起自己给人家起的外?号,没想到随口一说,这么长时间了,南山居然还记得清楚,只好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南山的眉头就拧得更紧了。

他心里很不舒服,好像哪里别着一根筋,别得他浑身不畅快,一时间又找不出症结所在。南山忍不住想,褚桓在族里从来没和人打过架,长者对他那么不客气,也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为什么单单那个人是特殊的?

他出离敏锐得从方才那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体会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褚桓和这个人的纠葛一定?很深,比和所有人都深,他们之间一定?有无数别人无从探知,只有当事人有默契的过去。

南山骤然体会了一番嫉妒的滋味。

他长到这么大,从未嫉妒过别人,头一回尝到,感觉心口仿佛着了一把火,烧得他烦躁不堪,口干舌燥。

他低垂着眼睛,手指轻轻地在褚桓小腹上的乌青上碰了碰,皮肤上的温暖骤然蹿上他的指尖,他还没来得及体会,褚桓已经反应很大地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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