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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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徽风仍是不语地望着她，萧音自知没趣地闭了嘴。萧琅走后，偌大一座长秋殿，就这么只剩了姑嫂两人。栾徽风在上首处坐下，并不询问萧音擅自逗留宫外的事宜，而是开门见山问道：“这趟出宫，可钓到了鱼？”

萧音正襟危坐，眼底哪还有半分醉意。实则替窦章祝寿不过一个幌子，她并未将这回出宫的打算告诉仍何人。但她早已料到栾徽风在她身侧布了眼线，故而听见栾徽风的话，她的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只微微摇头：“大鱼尚未摸着，却让我网了个虾子。”

说着，她便将卷耳唤了进来，对她道：“我亦方才回宫，尚来不及细细询问，你只将你所晓得的告诉太后。”

卷耳心领神会，将手中的箭矢呈给栾徽风，禀道：“那行刺的歹人见事已败露，当即便服毒自尽了。婢子已验过他嘴里的毒，与这箭矢上淬的毒出自同源。加之那人服毒未出片刻便四肢抽搐，心跳骤停而亡，出若无意外，应当是源自西域的兰附子。”

“西域……”闻言，萧音暗自沉思。

“若用得妥当，兰附子能缓疼痛，亦可医治老者雨天膝处疼痛的毛病。”卷耳补道。

栾徽风颔首，又问：“你可知长安城中，哪家名下的药商能出使西域？”

“婢子查了，如今长安城内的药材，大抵来自江南。由西域传来的药材，皆因在官府登记造册，并无兰附子一目。长安城内与西域想通的商队不少，但大多只有几匹骆驼，至多不上五匹，皆是些小本买卖。而能在官府眼皮子下偷药的，势必有极大的规模。如此商队，放眼长安，只恐唯有一家——武安侯次子卫谙。”

栾徽风颔首赞同命卷耳退下，又补道：“不错，且卫谚从前便谏言先帝借舞阴公主对乌孙的影响与西域各国互通有无，而今他更是有同匈奴相通之意。只是——”

“——只是，”萧音接着道，“若真是武安侯府或卫相，这线索未免也太过明显。故而依我所见，这歹人的上家绝非卫氏，而是另有他人，见陈氏败露，便企图祸水东引，以此自保。可究竟是谁，想要害卫氏呢？”

“有长进了。”闻言，栾徽风颔首，只是片刻，她思量道，“不过你我皆清楚，从前的陈氏，与眼下这不知何处的某某氏，他们皆有同一个上家。故而我等需考量的，并非卫氏在朝中的树敌，亦非产出这某某氏，而是梁国那处的动向。况且卫谚年轻而为相，朝中眼红者不一而足，若以你的路子，只怕梁王率兵到了长安城下，那某某氏仍安坐家中。梁王以为他在暗我在明，我们便好好借此试探一番。”

闻言，萧音如醍醐灌顶，挺直了身子，朝栾徽风端正施礼：“音受教。”

栾徽风望着空空荡荡的殿内，喟叹出声：“你兄长拼了身家性命打下的天下，决不能毁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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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欲裂，又是熟悉的宿醉感。

窦伏苓转了转酸涩的眼眸，抬首揉了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她眯着眼，望见檀色的床帏已被掀起，在她脸上投下清早明亮的光。目光往下，她见到逆着光坐在妆台前的，是一身齐整朝服的卫谚。

他极少有这般齐整的打扮，亦极少用这样的眸光瞧着她。窦伏苓愣了愣，依稀回想起自己前夜做的事，倏地翻身坐起。

卫谚手上把玩着那个如意简纹的蓝白缎腰圆荷包，斜倚着妆台，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酒醒了？”

窦伏苓拥着被子，微不可见地颔首。

卫谚唇边勾起一抹笑：“可还要同我和离？”

“……”窦伏苓一噎，望着卫谚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倏地觉得，卫谚的底线，她似乎寻到了。

卫谚的眸光微敛，目光从窦伏苓的脸上一路往下，落在她裸露在被褥外的脚踝上，不等她回应，又道：“昔日听你大兄道，若有朝一日你这铃铛响了，你便能恢复聪慧模样。”

窦伏苓伸手用被褥盖住了双足：“……”

“当初你大兄将此当作笑言说与我听，却没想你这铃铛果真响了；而第二日，你果然便央我替你寻书。”卫谚说着，又望向窦伏苓，顿了顿，“只是我亦没想到，你成了那聪慧的窦伏苓，性情却似变了个人。”

窦伏苓觉着自己的脊背浮起一阵冷汗：“……”

“为何？”卫谚直直盯着她，沉声问道，“这一切皆自惊蛰始。那日晚上，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里的我经历了诸多不同于此处的事，见了不同的人，亦生出了颇多……想法；梦外的我却不会。”窦伏苓错开卫谚的双眸，将目光落在卫谚把玩的荷包上，复又闭上眼睛，斟酌着缓缓道，“这些年，我时常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真实，过得混沌……直到惊蛰那日夜里，我才彻底醒了过来。”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卫谚笑道，似真信了她的鬼扯，又问，“那醒了的那个，是梦里的窦伏苓，还是真实的窦伏苓？”

窦伏苓望着他，光影似与她醒时有了些许不同，透过卫谚的眸子，她仿若能见到那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缩在被褥里的人影。良久，她才咬唇道：“梦里的窦伏苓。”

卫谚似了悟，舒了一口气，面上的七分释然外，竟似还藏了三分失落：“梦里你经历的那些只恐没有我卫谚的一席之地，无怪乎惊蛰后你一见我便问我是谁。”

从她说做梦开始，窦伏苓便一直细细地观望着卫谚的神色。见到他面上微妙的低落情态，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将我视作从前的窦伏苓，从前的一切事，我都晓得。譬如你手里的那枚荷包，是我幼时常带在身边的，因我想将阿母的葚子糕送给大兄。可我……又与从前不同。因从前的窦伏苓活得太过混沌，眼下我清醒了，在回想那些事，所思所想皆是不同……”

闻言，卫谚忽然挑眉，将荷包放至身下，忽然坐到床沿，倾身问她：“那我呢？在而今的你眼里，我是如何的？”

窦伏苓疑惑地望着他。

“昨夜你说的那些，是嘴里的混沌话，”卫谚继续问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