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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熹微,一只鸟儿落在飞檐上啼啭,秦扇半梦半醒之际隐约听见有人进了院,旋即便是推开门儿的声音,将她叫醒梳妆打扮起来,真红褙子红色罗裙,一盏茶时候不到喜娘也来了府上,替她开面。

花轿临门,府外炮声阵阵以迎轿,拦轿门、塞红包、搜轿……外间热闹不绝,屋里喜娘催着妆,知夏、知秋两个丫头眼圈已然红了,竟比苏蕙、秦扇母女俩还哭得早。

秦扇捏了捏苏蕙的手:“娘,今儿我就嫁人了……”说着觑眼喜娘,与苏蕙用口型说句话。

苏蕙自然看明白了,原本还有想哭的架势,此时只无奈笑她,替她将衣裳理了理边说了好些掏心窝的话儿,后边知夏这才捧着凤冠来要与她戴。

戴上凤冠觉得脑袋沉沉的,蓦地又紧张几分,吁一口气,教喜娘听见赶忙打断来。

吉时到,院外敲锣声起。喜娘替她将盖头盖好送往花轿上,连不谙事的朝儿也在奶娘怀里咿咿呀呀地摆起手。

新妇胞弟尚在襁褓,秦大人几日前便邀了远堂弟与远堂侄儿来,由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替她送轿。

小暑后一日秦家便将嫁妆送去顾府上了,正是初晴云蒸时候,嫁妆由三里巷出绕街巷到顾府,十里红妆,各家推窗迎晴时候将这场景看了去,细一打听晓得是顾秦两家好事将近。故而今日街衢两旁,酒肆、醋铺、伞坊凡花轿所经之处无人不探首看着。

沿途放铳、放炮仗,吹吹打打声中仍能听见街头繁闹,秦扇稳坐在轿中,隐约听见轿外有个小姑娘的声音,熟悉得紧,嚷着“姑娘你要开心啊”的话,旋即声音大了起来,一群人都学小姑娘叫起来。

她原本上轿就紧攥着的手松开些,指节恢复了血色。傻乎乎的,别不是莲生罢?

红彤彤的盖头底下,她浅浅笑起来,垂眼玩着指头。是的呀,她是要嫁给顾祁溪的……

花轿走过街衢巷道,总算入了顾府大门,炮仗声、鼓乐声迎着轿。这大喜日子文逾静自然也在,两年前顾祁钰大婚时便是她当的出轿小娘,哪晓得当上瘾了今儿又要吵着要做,这才将原本选好的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换成了她。

此时卸了轿门,逾静便欢喜去轿里,牵着秦扇袖摆拉了三下始才出轿,逾静试探着往她盖头底下瞧,想看看二表嫂的模样,只是哪儿能教她见着?忙教身后喜娘扣着这位小祖宗的肩膀往回拽了截。

秦扇脑里过着晨间喜娘说的规矩,小心翼翼地跨过脚底下朱红漆木马鞍与火盆儿,红毡由府门一路铺进喜堂,顺着红毡,喜娘与知冬扶着她往里去。

喜堂内的新郎丰神淡雅,朗星般的眸子不时顺着红毡出堂门,看去院门处,丝毫不怕亲戚、友人笑话。

这时院门绕进一人,余光瞥见人影时心下怦怦跳起来,只哪儿是穿着喜服的姑娘,不过一个粉裳丫鬟罢了,小丫头在堂外道:“花轿儿落了,新娘就到。”

这下顾祁溪视线便再没从院门处挪开过了,疏月不由上前提醒他:“二少爷,是时候躲起来了。”

顾祁溪眉头微蹙,极为认真地问道:“躲起来做什么?”

素来做事从容不迫、说谎面不改色的疏月这时候低低惊叹一声,原昨日喜娘与他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好又解释句:“喜轿进门,新郎便当躲去别处,待新娘入了喜堂这才教捧花烛的小儇请回啊。”

疏月说了话,四周有人笑出声来。

原还有这规矩,素来不讲规矩的顾二公子好言道:“待会儿再躲不迟。”

疏月哪儿能不应,只好陪人翘首等着,好一会儿见逾静、喜娘等人扶着新娘进了院门,又才说一遍:“二少爷,当躲了。”

顾祁溪见了那款款朝他来、幪着盖头的人,目光如水……

“二少爷?”人都要到跟前了。

“嗯。”他沉声应下,而后往一扇门边儿上去定定立着,甚至都没躲去门后。

疏月:“……”

虽说是佯躲,也不能这般儿打眼啊。

秦扇踏进喜堂门槛后心跳更紧,屋里窣窣声与一些细碎的接耳声,喜娘扶她在堂右侧站定,捧花烛的小儇才去门边将躲在显眼处的新郎请来左侧。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后,总算听那赞礼人唱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他垂头看看手心里的红绸带,顺着彩球绸带看去另一端春葱玉指,心意微动拽了拽红绸,盖头下的姑娘眼睫刷刷看去手上,嘴角弯了弯,亦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两个捧着龙凤花烛的小儇走在最前边儿,顾祁溪引着她进了洞房坐至床沿。

一个丫头将托着喜秤的盘儿递来他面前:“请新郎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顾祁溪将喜秤取了在手里,看她微微动的绣着牡丹的盖头,暗吁一口气,徐徐将红盖头挑起,床沿坐着的人丢了从早间起便盖在头上的红盖头,眼波流眄到他身上,旋即对上那双古井水般清澈的眸子。

他亦定定看着她。双眸剪秋水,白净两腮染上淡淡瑰色,浓朱衍丹唇,凤冠上嵌着晶莹宝石的珠钿微微颤着,满室红烛纱灯,喜床喜被红罗帐,一个红彤彤的漂亮小姑娘坐在床沿。

他弯弯眉眼,不顾喜秤还握在手里,顾自拱手浅笑叫她道:“见过娘子……”

秦扇教他脱口出的“娘子”二字叫得更红了两分,见他身后几个丫头俱埋头憋笑,柳眉也挂了笑意,只是给她百张脸皮这话也是回不了的。

他将喜秤还回了托盘上,小丫头退回原位后又上来一个,盘里是一壶酒与剖成两瓢的苦葫芦,苦葫芦瓢由红丝线连着。

他徐坐去床沿左侧,偏头看着她,耳垂上坠着榴红色的耳坠儿,像剔透的红石榴,煞是可口。

“请新郎、新娘用合卺酒,从此长长久久。”

茶酒瓠盛清酿,酒味愈绵甜,合卺却用苦葫芦,甘甜中和着新鲜苦涩,从此甘也同道、苦也同道……二人垂头饮一口,因瓢连着,两人离得近些,秦扇微仰头时敛着的眼也抬将起来,见他亦做着同样的动作,而后甘甜酿入肠,伴着喉头上下滚滚,她也想入非非会儿。

而后又是好些规律,好算繁复完了,便由喜娘领着丫头往新郎、新娘身上洒金钱花果,枣、花生、桂圆、莲子哗啦啦落在两人身上或落在身后千孙被上,丫头们唱起了撒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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