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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扇看了眼地上委屈揉着手腕儿的连生,才又看去义愤的知冬:“出了什么事儿?”

“小姐,他、他就是个采花贼!”

秦扇下颌略收,挑眉看知冬,甚至觉得这话好笑得很:“此话怎讲?”

“方才我推错门,进了他屋里,里边儿竟、竟挂着姑娘家的肚兜儿和亵衣!”

连生此时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垂丧着脑袋:“我才不是采花贼!那肚兜儿是我自己的。”

“那你也是无耻之徒,小小年纪就——”知冬又找不着词来,气得舌头打结,却教秦扇温声打住了。

知冬看去纸窗底下坐着的人,这时候正歪着脑袋,柳眉微挑,朝地下坐着的人问道:“你是个姑娘?”

怪到是这糕点味道这般相似,如若没猜错便是去岁赏荷宴上遇着的小丫头了,却辗转来了她这处还教知冬撞见,实在叫人哭笑不得些。

知冬看连生连连点头,舌桥不下。

“你真名儿叫什么?是何来历?”

“小的真名儿就叫莲生,不过是莲花的莲,也不算骗姑娘……”莲生说到后边儿声音弱了些,看去哆口的知冬,仰了仰脖子,“你可真凶。”

知冬原是要驳的,不过想到这个“连生”是个姑娘家,便也哑了口。

“你还没答完我话呢。”

不过,秦扇见她大有要坐在地上将话说完的意思,唯有先叫她起来:“罢了,你起来再说,这屋里潮得紧。”

“姑娘人真好!”

莲生从地上起来,与知冬一并杵在她跟前,她无奈:“你二人去找两个坐墩进来。”

“嗳。”

二人齐应声后并步出去,只是一个大步流星,一个步履蹒跚,秦扇目光穷追不舍,便连身后纸窗外薜荔墙头的竹林晃动都引不开她视线,好一会儿两人才抬着个夹头榫小条凳进来,并坐在她面前。

“姑娘要小的从哪儿说起?”这话问的,活像是个说书的。

“既是个姑娘家,便别一口一个‘小的’的了。”

“小的晓得了!”莲生说完这拗口话便讪讪笑了,“我叫莲生,本姓纪的。”

纪莲生,秦扇默默念一遍这名字。

莲生接着说起自身的事儿来:“我打小便欢喜往厨房里钻,本是想大了当个厨子的,可我爹爹不许我做厨子,还说要把我许给山塾里的小夫子,我一生气只好跑下了山自己谋出路。”

秦扇本以为被花爷爷捡回园里的该就是个无家可归的,这时候听她意思竟是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姑娘,皱皱眉问她:“你这样偷跑出来,家中爹娘怎好,他们得多紧着你?”

“我没有娘,我爹爹才不紧着我,我义兄也总不在山上。”莲生赌起气来,畏缩着睨了眼秦扇,伸手从桌上拿了块自己做的糕点吃起来,津津有味。

是个顽皮不懂事的小丫头了,秦扇嗟叹声:“你是为了做厨子才去的曲荷苑?”

“姑娘晓得那人是我?”

“嗯。”这糕点的味道,何其与众不同,想着她又抿了口茶水。

“那日却是我误打误撞去了曲荷苑,好巧在外头遇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我上前问她才晓得她是教人选中要去苑里膳房里做下手的,可她那日只是随意交了名姓上去,压根不会烧菜,哪儿晓得真教人挑了去,我看她担忧模样,便想着替了她人去,后才晓得那是宫里办的宴呢。”说着一脸骄傲。

“后如何被赶出来了?”

“唉,原本好好儿的,平日里都能住在苑里的,后来宫里来了几人修缮池苑,一个老太监来厨房里偷嘴,吃了我烧的菜还生我的气,说甚么‘皇家的钱可不是用来养废物的’,便教人撵了我。”

莲生声情并茂地讲着,完了欷歔一阵:“还不许我回屋里取攒的银两,我就只好拿新买的个发簪管个大娘换了她儿子的衣裳来,倒是合身,哪料转身我就跌了跤,从泥地里爬起来手都磕破皮了,就见个老爷爷过来,直说我可怜孩儿,我当即动了坏心思,苦着脸跟他倒起苦水来,爷爷好心便领我来了这么处园子,后来还是小姐心善我才得以住在这儿的。”

说至此她停了下来,秦扇心想她可真是个气运好的。又问她:“若不是知冬发现,你可是要一直骗着我在这里住下去?”

莲生蹙蹙眉毛,犹豫许多,吞吞吐吐道:“其实我有时候还是想我爹爹的,还有我义兄,只是我下山时信里写了不做个厨子便不回去的话。”

“若我是你爹爹,早教你气得病了。”

莲生见她生气又瘪了嘴。

“虽莲生以前骗了姑娘,可我对姑娘的喜欢一直是真的!从千寻寺见过姑娘后便喜欢了,后居然又在曲荷苑里见了——”

秦扇打断她:“千寻寺见过我又是怎一回事?”

再有,这时候莲生还打扮成“连生”模样,一口一个喜欢还真教人心突突。

“呀,我方才没说么?初时我穿着我义兄少年时候的衣裳下山,将下去便教一群山贼给劫了,只是我走得急,身上只揣了个小钱袋儿,他们拿去后不高兴,便要我与他们一道去寺里劫香火钱。便是那日,见姑娘站在榴花底下,比天仙还生得好看!故而在曲荷苑见着姑娘时头个给姑娘糕点,姑娘还全要了去。”

莲生是当真在欢喜,秦扇则艰难置信,原她还有这遭遇,忧心问她:“那些强盗再没为难你?”

“强盗大哥们教千寻寺里的小师傅们感化了,我们扛了米上山后他们便将钱袋儿还给我了,虽叫他们用了半数去,不过他们请我在茶馆儿里吃了碟儿花生。”

秦扇、知冬:“……”

屋内静默会子,屋外传来有人合伞的声音,看将去,一个小花匠在门外挠挠头:“打搅姑娘赏景了,小的找连生来。”

莲生指指鼻尖:“找我做甚么?”

“是那位公子,又来园里了。”

“噢,我省得了。”

小花匠见话传了,便又撑着伞跑回蓄水缸瓮处。

莲生才又回头问秦扇:“姑娘,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秦扇自然想到小花农口里的“那位公子”是哪位公子了,咬唇问莲生:“这些日子他常来?”

“嗯,顾二公子一来便问‘你家小姐在么’‘她几时来’的话,不过姑娘你放心,我全打发去了,他教我给你传的话我一句都没传。”

同坐在一张条凳儿上的知冬拿“朽木不可雕”的眼色打量起莲生来,秦扇现下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更甚心底蔓延起了怪异的情绪来。园中三个花匠,他为何偏找莲生?是觉得莲生软绵好拿捏,还是他眼尖早看出莲生是个姑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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