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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秦洵凭着过去的模糊印象,还以为秦淮赠诗的对象是繁花庭的才女梅娘,现在看来或许是这位牡丹姑娘。

不过这牡丹姑娘说的他相好是何许人也?总不会连个陌生的青楼姑娘都知道齐璟与他的关系吧?

见秦洵兀自微笑不说话,牡丹便接着找话与他说:“秦三公子不好奇为何我认得你?”

“好奇是好奇的,因为这吗?”秦洵在自己深蓝眼眸的眼角点了点,“是家兄与姑娘提过?”

“公子一双眼眸在大齐确是独特,不过可不止如此。”牡丹托腮的手指轻敲了两下脸颊,忽笑道,“公子不会是还未见过那幅画吧?”

“画?”秦洵是真真疑惑。

“去年七夕,长安城的才子佳人们照惯例赴七夕雅会,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凡是有些才气的名士皆受邀赴会或是慕名而来,咱们长安的‘琴棋书画’四位名士,除了那远在江南的广陵先生,其余三位皆有到场。”

所以齐璟也是去了的。

“七夕雅会”秦洵没印象,大概是在他离家后才兴起的活动,既然是七夕……

秦洵眯了眯眼:“这所谓的什么七夕雅会,该不会有相亲的意思吧?”

“秦三公子醋了?”牡丹美目满含调侃。

秦洵挑了下眉:“听姑娘这样说,是知道我醋谁了?”

“醋我们的‘风神凝远’嘛。”牡丹笑眯眯剥了两下指甲,“公子不忙着醋,风神凝远那位素来知礼而疏离,与惊才绝艳的作风大不相同。”

秦洵好整以暇等着她的下文,既听着齐璟老老实实,他并不关心自己大哥的作风如何。

“当日有人给擅书画者拟了个题,应着七夕之景,以‘相思’为题吟诗作画,于是才子佳人们各示其长,而风神凝远者,蘸墨落笔绘了幅画作,即兴拟名为《南国》。”

“所以姑娘是说,去年七夕他应‘相思’之题绘的那幅《南国》,画中是我?”

齐璟那么含蓄的人,不至于这样放得开吧?

“是自然是。”

秦洵等着她的但书。

“但那画作留白甚多,仅简单绘了几枝相思子,并一红衣黑发的背影手执一枝,因是背影,又寥寥几笔略绘轮廓,因而辨不得为何人,神韵却是极佳。”

牡丹说着暧昧地眨眼笑了笑:“三殿下难得不舍割爱赠人,自藏了,这幅《南国》真迹仅于当日雅会上绘毕展示时惊鸿一瞥,后来谁也不得再观。倒是有人凭当初的记忆试摹过,却都不约而同将那红衣黑发的背影偏往女子体态上摹,于是大家也都默认三殿下画中之人为一红衣女子,还道是近些年三殿下频频外出游历,恋慕上了什么南国美人呢。”

“既认为是红衣女子,牡丹姑娘又如何识得我便是那所谓‘南国美人’?”秦洵自夸起“南国美人”来毫不脸红。

“自然是因为我有幸又得见真迹一回。”牡丹掩口而笑,“那日雅会日落前散去,子长公子送我回来,三殿下将那幅《南国》交与子长公子,托其悬挂秦家三公子的住处,我好奇这雅会上未瞧分明的大家之作,这便厚着脸皮随子长公子一道入府,又仔细瞧了一通。”

“这一瞧才发现,虽是寥寥勾勒的轮廓,可那画中人背影的神韵气,哪里是什么女子,分明是位翩翩郎君,可真是叫我骇了大惊。”

“当日也奇怪三殿下怎不直接交与秦三公子,问了子长公子才知三公子离家多年,想来也是当日他们都未见过三公子如今少年模样,否则保不准那时便要叫观画的有心人一眼瞧出来。而我既细赏过画,方才见公子模样,只消一眼,便认出是三殿下《南国》图的画中人。”

秦洵几乎没怎么听她后半段话,只在听到齐璟让秦淮将画挂在自己屋内时,心中腾起几分急烦地回想着,自己归家后并未看到这幅齐璟寄以相思的《南国》图。

不过他也没在这称得上陌生的女子面前轻易显露出自己的焦躁,依旧挂着有些懒散的笑:“这么说牡丹姑娘便是那回知道我的,只是到底素不相识,今日见着怎有闲心邀我一叙?”方才门口可是好生热闹,那种情况下还能有兴致将他领进门来。

“自然是懒得理会那撒泼的婆娘。”牡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公子离家时才十岁,不知可曾听过繁花庭曾经的当家花魁梅娘?”

“听闻是位才情过人的佳人。”

“公子见过她吗?”

“并未,当初年幼,不得踏足此地,仅略有耳闻,未能有幸一见。”

牡丹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而后公子离家数年,如今归来时已不得见梅娘,繁花庭的当家花魁换作我牡丹了,是不是?”

“所以梅姑娘?”

“死了。”牡丹出口后似是觉得自己将生死之事说得有些清淡,便笑了笑补道,“确切来说,是先嫁了人后死的,嫁的便是外头那闹事婆娘的夫君,那什么鲍大人。当初这鲍大人与梅娘可是好一番蜜里调油你有情我有意,梅娘甘愿嫁他为妾,姐妹们当时劝了许久,都说姓鲍的瞧着不是个靠谱的模样,可她不听,执意嫁了,果然姓鲍的那孬种在外头人模狗样,回了家是怕媳妇的主,梅娘嫁过去没多久便被鲍夫人折磨死了。”

“鲍大人?”

“公子不知?也是,公子刚回来不久。”牡丹道,“三年前新任的吏部郎中鲍付全,如今任满三年是吏部侍郎了。三年前那时候正是新官上任,行事颇有些拿乔放大话,不过自娶梅娘那一回被岳父家敲打了一番,便老实不少。”

牡丹竖起一根纤指往另一手手心点了点:“忘了告诉公子,鲍付全娶的正妻,也就是门外那鲍夫人,是左相家的千金,虽是庶出,但左相家公子不少,独此一女,因而娇惯得泼辣蛮横,这不,三十岁才嫁出去,三年前也正是为了嫁出她,才扶了一扶女婿鲍付全,否则鲍付全那半个脑子都装着女色的东西哪能升官至此,至于当初他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郎为何娶了大他十岁的燕小姐,也就不必牡丹与公子细说了。”

这么一听秦洵也大致理得清,鲍付全自然是为裙带关系娶的燕小姐,即鲍夫人,可到底年纪尚轻,遇着个才貌双全的繁花庭梅娘不免动了心思,可惜娶回家后妻子容不下,他也不敢逆妻子的意,只得由着妻子把妾室折腾死。

左相家原本对鲍付全纳妾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八成也是因好不容易嫁出难嫁的闺女,不免对这便宜女婿存几分客气意思,既然人死了便刚好来敲打一番,自是警告其往后安分些,莫再生此事端惹妻不快。

秦洵微笑着听她讲,并没有问为何无人帮那梅娘一把。在这戚里五侯的帝都长安,谁会去在意一个青楼女子的死活,顶多那些多有仰慕梅娘才情的世家公子们惋惜一番,可谁也不会为了她出头,去与官场上打交道的同僚起争执。

换作是他秦洵,同样不会多管此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何况是无亲无故的外人,他也从来就不是个热心的人。

牡丹倒是替他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本来世人看我们这些青楼女子皆是轻贱,权贵们更不必说。所以啊,像我们这样的人,最是信不得男人,我既哀梅娘的不幸,又怒她的识人不清。”她理了理头发,动作间是入骨的风情,“所以我才不要像梅娘一样,这辈子我都不要栽进男人手里,更别说为男人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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