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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的声音在沉默中响起,却并不显突兀,“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正在措辞,听见林淼这么一说,意外地睁大眼睛,把进医院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行。刚好哥有事儿,你记得给你爸妈打电话,明天辩论赛见。”

林淼又不搭理他了,贺焱百年难得不因为她高冷生气,做贼似的把门轻轻带上,套上衣服大摇大摆走出医院大门。

他两个两个的下台阶,随便抓了两下头发,又给付卓拨了个电话回去:“我这儿离天意挺近的,十五分钟就能到。”

付卓接电话速度倒快,那边似乎有老韩骂街的声音,嘈杂吵闹,贺焱赶紧把手机听筒离自己耳朵远了点。

许久,传来付卓气喘吁吁的声音:“我……马上……”

“马上到?”

“马上出校门……”

贺焱面无表情挂掉了电话。

他路过草丛堆,揪了两片叶子,在外面晃悠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进的天意,贺焱实在不想给别人营造出那种随叫随到的感觉。

人大约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贺焱冷着眉眼,一推门,酒吧里自然而然显现的纸迷金醉的氛围就上来了,觥筹交错,陆丰窝在一群少爷的最中间,左手边搂着个比他大上一两岁的陪酒小姐,身旁的人在他耳边细语。

贺焱不喜欢这种味道,生理第一反应恶心,就像林淼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一样。

他咬着牙扣上门,脸色冷峻,付卓他们先到,远远望见贺焱来,连忙对他使眼色。

不要耷拉着脸。

陆丰明明发现了门口的动静,却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挑逗着女伴,有说有笑。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躲着的人不痛不痒地阴阳怪气一句:“贺家少爷叫人催了这么多遍都不见个人影,果真是架子大。”

“他们家现下发展的好,有权有势。难免横一点儿。”

那人嗤笑一声:“再有权有势能和陆爷比?端着呢。活的不耐烦了。”

他们这几个世家的少爷小姐都是看碟下菜,就比如他们可以一直管贺焱叫哥,可在陆丰面前就得叫他爷。

虽然他们不懂京城那边儿的形势,但基本上付卓他们几个从小就是这么跟着贺焱混归来的。

付卓在心里替这位兄台摸了把汗。

贺焱没什么情绪的听完他发牢骚,然后松开门把手,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踢了踢地上几个空的啤酒瓶,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这我两分钟不到,就开始编排我了?陆爷怎么养的狗?”

司滟早都捏紧了拳头,季朝知道司滟这是想发作的前兆,他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贺焱瞅见那人刚刚盛怒如火的气势一下子被冷水浇灭了,也懒得计较,吊儿郎当走到付卓身边坐下,手懒懒搭在他肩膀上,眉间溢着一股怎么也去不掉的躁意。

陆丰抬眼看着贺焱,推开撒娇的女伴缓缓笑起来。

“焱哥来了?小孩儿不懂事儿,你和他计较什么。”

贺焱倾身从桌上拿了管啤酒,拉开拉环灌了一口,语气不那么冲,“陆爷说哪儿的话,这我正上着课,把我叫来做什么?”

陆丰闻言咧开嘴角,指尖挑起女伴的下巴,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没事儿。就想问问,你们衡水教学怎么样。”

“师资力量基本充足,卷子每天积累成山,怎么?这些问题问谁不行。”贺焱放下那罐啤酒,慢吞吞掏出手机,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你好奇这个?”

包间里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四射,刺的人眼睛生疼,陆丰眯着眼,面容被映照的忽明忽暗。

不是好奇,是有个玩具丢在了那儿。

现在想把她捡回来。

“没什么。”他又紧紧搂过女伴,两指抬起她的脸,目光细细描摹过她的容颜,毫不掩饰眼里的欲望与兴趣,“爷对你们衡水没什么兴趣。对衡水的人……倒是很有兴趣。”

付卓有点儿怵陆丰这副不人不鬼的样。

贺焱察觉他的紧张,把自己喝过了的那瓶啤酒递给他。

付卓:“……”大可不必。

陆丰很快又恢复正常,脸上挂着友善和谐的笑容:“明天和你们又要见面了,这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辩论赛。

陆丰是文校的学生,活的一点不像个正经学生样,今年终于不再继续留在初三混了,升了文校高中部。

贺焱兴致缺缺,没多想什么,嘴上应付几句,给林淼发了消息,问她到家了没。

外面何时下起了大雨,压弯了视线所及之处的第一根树枝,叶子被雨水冲刷下来打在地面的水坑里。

林淼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她身上一点没有湿,干净利落的像没出过门,手肘搭在扶手上,林父推她到家门口,一路上都在听林母不停和她道歉。

手机关了静音,她垂眸不经意间看见贺焱的消息,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林父开门,一张粉色的便利贴随即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西装被动作折腾出几分褶皱。

林母还在喋喋不休:“淼淼……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就几个小时的事情,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向林淼保证:“去了京城就好了,到那里上大学会有人照顾你,类似于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雨顺着屋檐滴下来,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一瞬间。

林淼接过他手里的便利贴。

“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她看着上面留下龙飞凤舞的字体,似乎极为短暂地笑了一下,打断林母说:“我撑不了多久了。”

“这种一月一次习惯的发烧,明明是我连累了你们。为什么你们要与我抱歉,而且大家不早都习惯了吗?母亲更不必愧疚。”

林母心中酸涩,艰难地推她进门,欲说些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你不管自己的身体了吗?淼淼。”

林父回头。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林淼没有留恋地将便利贴一点点撕碎,先是分为二,再为四,直到完全看不到字的踪影,成为一团废纸屑,她才把碎屑扔进身旁的垃圾箱里。

“高考以后我会同意出国,在那里接受后续治疗,包括大学,你想让我读什么都可以,我没有意见。”

林父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林母的表情好看了一些。

林淼见状不由笑了起来。

太讽刺了。

我只是你们心里的一个工具。

挣得荣誉是我的本职工作,我甚至得不到什么夸奖与表扬,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但当我一旦表现出“不”,不管是什么方面,都会被严厉斥责,他们会撕下那张伪善的面具,把那些隐藏在心中的残酷事实鲜血淋漓的告诉我。

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必须努力。

不然你就要离开了。

以至于我自己都学会了淡定从容面对这件事。

我本来是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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