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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越的话砸进闻长怀的耳里,叫他头闷眼晕了好一阵,才呆愣愣地收敛住凶相,问道:“你不认识我?”

“是啊。”盛越点点头,刚想继续说下去,就见面前的人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被冲出的怒气扭曲。她笑容一僵,下意识道,“你怎么了?”

这年头,不认识人也招人记恨么?

“好啊,不认识我,我当是什么原因呢。”闻长怀面露凶光地盯着远处快步走来的身影,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切齿低语道,“死狐狸,净弄些迷惑人的把戏。”

盛越一怔,尽管没大清楚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视线向后望去。

原本凝着的笑意再度展开,中间还揉了点羞怯。她完全侧过身去,冲那边喊了句:“池望!”

虽然步子迈得快,但池望没显出丁点慌张和不快,脸上也挂着笑。

他在盛越身后站定,微微躬下了身,温和道:“我们该回去了。”从始至终,都没往闻长怀那边扫过一眼。

“这么早?”盛越稍微敛住了笑,语气也低落了些,“可我还想着能多逛一会儿。”

池望:“你的病刚好不久,下次我陪你出来。”

那边的两人一句接着一句闲聊起来,而站在一旁的闻长怀,脸色则越发难看。

他死盯着满面笑容的池望,攥在两边的手几乎掐出了红印。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不认识他,什么没见过面,全他妈是面前这混蛋弄出来的假象。

要是他没猜错,一定是池望用妖术篡改了盛越的记忆。

想到这儿,闻长怀几步上前,截住了正要拉住盛越胳膊的手。

“池望!”他紧蹙着眉,手下的力度不断加大,大有将其折断的趋势,“你对她做了什么?”

池望面色不改,轻飘飘地挥开他的手,连视线都没有移向闻长怀那边。而是满眼带笑地看着盛越,轻声问道:“盛越,你的这位朋友好像不大喜欢我,你跟他说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啊,你也认识池望么?”盛越迟疑片刻,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话题。她先是犹疑于跟外人讲起这些,但思考一阵,最终还是看向闻长怀,开了口,“我跟他打小就认识,待在一块儿的日子一久,自然就熟了。”

“我们是高中毕业在一起的,对了——”她拉开提包,一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一边道,“除了池望,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跟他说过几次要多请些人来,但他还是不愿意。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得热闹一些比较好——啊,找到了——幸好悄悄塞了一张。”

她抽出一张卡片,笑眯眯地递给了闻长怀:“时间是这周末,你有空来么?”

闻长怀目光沉沉地瞪着那张卡片。

大红的,上面金色的“囍”字格外引人注目。

一时间,他只觉得血液全涌上了脑袋,涨得他想要直接冲上去把那玩意儿给撕了。思考的空闲间,他顺便还分出一点余地针对池望骂了句“俗不可耐”。

见闻长怀眼底烧着红,也没有接过请帖的意思,盛越迟疑地往后缩了一点。

但没挪动多少,她手里的东西便被他大力夺了过去。

“结婚,是么?”闻长怀一瞬不瞬地盯着池望,敏锐地从对方的笑容中捕捉到挑衅意味。他忽地压下怒火,勾起唇角笑了笑,“好,你等着。”

说完,他便继续把手往前一递。在面前两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一枚小刺从他的指尖弹出,扎在了盛越的手腕上。

看见盛越不像之前那样颓靡压抑,他原想过就此打住,什么也不管,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眼下一瞧,跟池望这种自私魔怔的人在一起,即便她的记忆被置换得干干净净,也得不到丁点幸福。

如果是这样……

闻长怀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地打量着尚未觉察到异样的盛越,还有她手腕上突现的那滴血珠。

如果是这样,那就让他来把这张蒙在外面的虚假幌子扯开。

盛越不安地坐在镜子前面,双手紧摁着木制的凳子边。

她明天就要结婚了,时间是她和池望两个人一起决定的,这会儿他去了外面,说是要为婚礼做最后的准备。

参加婚礼的人应该极少,因为池望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们的生活。

但现在,她的精神状态很差。

从上个星期开始,她的头就一直很疼,后脑勺像是塞进了一颗弹球,止不住地往外蹦。

严重时,连眼睛都晕得看不大清。

还有她的手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擦什么药都不管用,时不时就有血珠子往外冒。

小小的一滴,却像钩绳一般,拉扯着她的脑袋,将一些深埋着的记忆拽出。

这令她有些惧怕。

明明记忆中,她从小养在池家,跟池望一起长大。高中毕业时池望向她表白,两人一起上了大学,再到前不久的求婚……

可现在,这些过去忽然被打碎,代替而出的是另一些东西——

池望是个骗子。

他在医院时动了手脚,锁住了她原有的记忆,再伪造出假象。

这些破碎的画面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渐渐如游鱼一般浮出水面,吐出的气泡足以炸裂她的冷静。

按照她的记忆,她穿进了几本书里面,任务是阻止反派的黑化,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任务以成功结尾。

而眼下,那些碎片不光渐渐聚成完整的拼图,还把她原有的记忆再次颠覆,捞出埋藏在更深处的东西——

她的确是穿进了书里面,池望也的确是个骗子。

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是逃到了现实世界。

盛越微躬下腰身,捂住几欲窒息的胸口。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处在这种绝望的状态之中。不断有新的画面颠覆她心中的真相,而那些画面,又恰巧让她最为排斥。

她憋足了劲,才从痛苦中喘息出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过去的涌现,令她又陷入了在牢房中的那种境况。

幻听,幻觉,还有让人窒息的逼仄感。

尤其是这会儿,她的精神几乎衰弱到连空调运作的声音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盛越极想否认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但她也知道,自己有验证的最好办法。

她大喘出一口气,然后猛地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了往外送风的空调。

随着关机声音的响起,盛越跌坐在木凳上,然后嘶哑着嗓子唤了声:“和光……”

她屏住呼吸,一时间只能听见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跳动。

但不多时,机械的应答就响在了脑海中:“这是你最后一次求助机会了,你遇见了什么麻烦?”

话还没说完,盛越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头昏脑涨拉拽着她的情绪。

这都是真的。

池望又骗了她,只不过这次做得更狠,也更决绝,索性将她的过去全部抹去。

“我要问你一件事。”好半晌,盛越才从刚才的昏沉中分出一丝清醒,双目通红,“你是在骗我,对吗?”

她站起了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尽量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你骗了我,即使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也不会回到现实世界。”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那么,这里的所有剧本就会不断地循环下去,根本就没有尽头。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过了很久,系统才缓缓开口:“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个世界是一个循环。”

“从第一个剧本,到现在这个,会循环往复。”系统加重了声音,“但那是在你离开之前!”

“你应该属于剧情世界。”系统加快了语速,这使得它的调子里消去了不少冷漠意味,“在你走后,世界只能用数据堆砌出虚拟的‘盛越’,并强行封锁住池望的自我意识,以维持剧本运行。”

“那池望呢,他是怎么回事?”虽然头痛万分,但盛越还没失去理智,她还有对自己离开前的池望的记忆,“即使他没有自我意识,也不该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更何况……”

她痛苦地捂住脑袋,从杂乱的画面中掘出熟悉的身影:“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按照剧本行动,他又有了自我意识,是么?”

她这才想起,难怪那天在医院,池望会说她因为他回来了。

但既然有了自我意识,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要清楚,在你走后,‘盛越’只是一堆数据。”系统继续道,“剧情世界的秩序遭到了破坏,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全积压在了池望的身上,他的负面情绪越来越重,也就是所谓的黑化。”

“所以他才会……”盛越尽可能从混乱的思维中琢磨出一个比较合适的词,却是无果。她晃了半天脑袋,才挤出接下来的话,“才会做出那些事?”

难怪无论她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池望的黑化结局。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被秩序混乱带来的负面影响折磨着。

“准确地说,的确是这样,在你没来的时候,池望没有表现出任何倾向于‘盛越’的积极感情。相反,他对‘盛越’这堆数据的破坏速度不断加快。没有办法,我只能尽力把你找回来,看看是否能改变他的状态。”系统顿了顿,“但我失败了。你的到来只能带来剧情的再度失衡,那些负面影响又强加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如果你也没办法消除这些影响——那么,池望迟早有一天会消失,然后被一堆数据取代。”

一连串的信息缠绕成绳索,圈住了盛越的喉咙,也不断收紧了她的呼吸。

她僵坐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干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知道了。”

所以呢?

是她让池望拥有了自我意识,他们也的确被迫穿梭在一个个剧本里面,然后藏着旁观的心思在暗处揣摩着剧本的运行。

他们也确然互相喜欢过,并用这份喜欢随心所欲地搅乱着剧本的发展,直到她离开了这圈循环。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一时间,她竟说不清,自己对池望是爱是恨了。

杂糅成一团的乱麻搅动着盛越的心绪。

她死盯着地板,倒映其上的虚影不断扩散,再重合,而后又扩散。

有一瞬间,那些令人痛苦的幻觉都离她远去,留下的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知道,将剧情世界撬出一角的人是她,也只有她清楚并踏上过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

盛越还没把这团乱麻理清楚,那边,池望就拉开了大门。

她迟钝地抬起头,恰好对上那充满笑意、却又带着莫名阴郁的眼神。

过去几天,她其实察觉到了对方的病态情绪。比如不愿她离开他太远,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厌其烦地跟她说话,不管她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视线的追随……

但那时她还深陷于池望制造出的假象,根本就不愿细想其中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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