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入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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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一种难辨善恶或者说本身就没有善恶之分的情感。只要存在着，必然做过事后想来无可奈何之事。于是，悔恨这种情感应运而生。不同于其他情感，悔恨之情，悔之在己，恨也在己。如果当初自己能……可是不能！无论是修道还是修心，最高深的心魔始终只是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永远无法触摸到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天花板。芙姬自然也是清楚的，因为她也过不了自己的心魔。

在行尸队伍的末尾，华年和季思弦手拉手，季思弦又抱着离陌，三人准备一探这队伍究竟。

事实上，在第一世的时候，华年就跟季思弦说过这支队伍要去采百合花。但听华年说是一回事，自己亲自去看又是另一回事。眼前的队伍行进速度缓慢却有条不紊。季思弦倒是不急，只是这头顶上的月亮，开始隐隐泛出红光。有过前几次的经验，季思弦知道，月亮变红肯定不是什么好征兆。但是现在，华年和离陌都在她身边，她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季思弦又握紧了华年的手。华年转头往她这边瞧了一瞧，缓缓勾起唇角，凑过来悄声道：“事情有变。”

什么变化？季思弦眉头一挑，怎么好端端的又有变化了？

只见行尸前方的街道开始扭曲，季思弦还以为自己眼花又使劲眨了眨眼睛，可看到的还是如此。

“是幻术！”离陌惊道，“又狐族高手在此。”

扭曲的街道将周边的色彩都纷乱起来。此时的世界仿佛花花绿绿的一片。季思弦眼睛看不清晰，只能紧紧抓住华年和离陌。飞速变化的周围景色中，惟有一片明月仍旧亮如往昔。

“你怎么了？”突然有一道稚嫩的童声问道。

季思弦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死死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慌忙甩开，这才惊讶地发现，连自己也缩小了。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还在跟华年离陌在常怀镇上吗？

只见周围已是陌生而熟悉的十字路口，自己胸前还扎着根红领巾，背后还背着个小书包，而刚刚被自己牵着的男孩就站在自己身旁，红着脸盯着远处的黑暗看。眼前也是黑夜，只是在这十字路口亮着一盏路灯，照亮了他们这一片地方。而在他们所处的这片光圈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季思弦感觉自己脑子有点昏昏的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想起离陌那一句“幻术”才恍然大悟，莫非，这又是一个把戏？就像第一世那样，其实这里是幻境？

想通了之后心里也就踏实许多，知道就算自己破不了也可以等着华年来救自己。看着旁边的男孩子，笑道：“你怎么了呀？”

男孩子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是你让我陪你回家的吗？”

“所以你就陪我了？”季思弦很惊讶，小学时候的记忆已经没有多少了，这个男孩子是谁她已经全忘了。

“是呀，谁让你今天放学不肯回家，一直赖到我们打扫完教室，组长说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回家，正好我跟你家靠的近，可以送你。可是再过一条街就到你家了为何不肯过去呢？”男孩有些奇怪。

季思弦好像有一点印象了，小时候她也像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而有一天，一切全都变了。而那一天，成为她埋在心底永远的痛。那一天，是哪天来着？

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季思弦心神一凛，远处的黑暗里走来一个人。他走近了，正好停在路灯光亮与黑夜黑暗交杂处，他说：“弦弦，今天怎么这样晚，爸爸不是跟你说今天有客人吗？”

季思弦情不自禁往后一退，记忆深处的悔恨与不情愿涌上来，铺天盖地地告诉她，不能上他的当！别跟他走！

见季思弦不说话，男人一步踏进了光明里。他模样生得好，成熟后风姿尤甚，此时长裤皮鞋地穿着，更添一分禁欲。他站在路灯地下，低着头看着季思弦微微地笑，路灯的光打在他头上，季思弦抬头，只见男人仿佛头顶光辉，全身都沐浴在光芒里。这时候轻声细语地说话，带着一丝蛊惑意味。

季思弦遵从自己的本能答道：“我不要回家。”

男人一怔，然后继续笑起来，摸着季思弦的头发，说道：“弦弦不会还在怪爸爸没有带你去水族馆玩吧，上次你去游泳池，结果差点被淹着忘了吗？水族馆里全是水，难道弦弦不害怕？”

季思弦脑子里仿佛闪过很多画面，而后理直气壮答道：“我才不怕水！”说完连自己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来自己还怕水的吗？没有啊，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怕水啊。

在愣神的瞬间，自己就被季父一把抱起来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瞬间意识到什么，季思弦本能地挣扎，然而她根本挣扎不过一个中年男人。无助地季思弦只能朝那个小男孩求救，可是视线一转，哪里还有那个小男孩的影子！

身处黑暗之中，越来越远的路灯仿佛成为一个小小的光点。季思弦释怀了，这一切，本身就是个幻境而已。就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也只是一个幻境而已。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就让她看看，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是什么吧！

刚刚一瞬间的空间扭曲，华年立即知道了是幻术施展的迹象，可是下一秒，她就来到了一片惨淡之中，而且，周围的一切仿佛放大了。

看看自己的手，才确认不是周围的景色放大了，而是自己缩小了！

怎么会这样？自己这辈子就只有一次缩小过，为此还闹出了很多笑话！

看着自己身上熟悉的黑袍，既然是在幻境里回到了那时候，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她呢？生命中乍然出现的，仿佛晨曦一般转瞬即逝的她呢？

想到这里，华年精神一振，看着周围略显惨淡的景色，唯有路边的曼珠沙华开得妖冶如常，血□□滴。想到了什么，华年抬头一看，果然在大如圆盘的月亮旁边，看到了那棵参天古树！只是远远得看着，就知道那树高大非常、亭亭如盖，碧绿枝叶掩映间仿佛还能看到点点白色花朵，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流光溢彩。

是冥界的生命树！

那这里就是死国了！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华年立马就想到了这是什么事！

晨曦出现在黑夜与白昼交汇瞬间，转瞬即逝，而现在，就是晨曦消失的时候，而这里，就是晨曦消失的地方。死国的生命树前，就是晨曦化为光芒消失的地方！

一瞬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欣喜，难过，还有独属于这个时期的狂躁，让华年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棵树奔去，却在差点踏进一条被蒿草掩藏着的溪流时停下脚步。

深呼吸平定心情，她差点忘了，这个时候的她是非常怕水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是刻在主程序里的代码，想甩都甩不掉，以至于她看见水就头晕，本能就想躲远远的。可是冥界外围黄泉遍布，深处更有三途川相隔，最是不缺水的地方！

即便如此，只要能再次见到她！咬咬牙，华年闭着眼睛跨过这条小溪，继续朝着生命树而去。

熟悉的寝殿里，离陌反复在心底告诫自己：狐族幻术！狐族幻术！这对狸族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一定会有破解的办法。离陌强自镇定，只是不太清楚自己现在被困在了哪一段幻境之中。幻境分两种，一是施术者自身所创，二是中术者记忆投射。两种各有利弊，看了看自己化成人形的身体，离陌想这必是自己的某段回忆吧。

只是自己几百年来一直沉睡，几年前才醒过来，这里是自己沉睡前还是沉睡后，把自己弄到这个幻境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通报，说是猫族少君求见。

离陌心中开始有一种隐隐的不妙预感，出门相见，曾经的好友站在一株蔷薇花前，花团锦簇间，少年身姿挺拔，初显风骨。曾经的玩伴都已经渐渐长大，然而自己却始终是孩童的样子。

“离陌，”看到好友过来，谷暄和快步上前，犹豫了下便蹲下来。离陌脸有点黑，别过头去不看他，身高被压制真的不是一般痛苦啊！“怎么了？”有些闷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