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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清辉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胖的,为了及笄礼,她已经接连大半个月没有碰甜食了,连每日必不可缺的玫瑰糖都没吃。就这样,还有人嫌她不够轻盈,这可有没有道理?不就是脸上多了点肉么?多几分肉怎么能叫胖?

听她语气激动,闫默擦拭匕首的动作又停下,抬起头来,正对上褚清辉圆鼓鼓的眼睛,气息就不易察觉的滞了一下。

他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错。习武之人,特别是修习轻功之辈,气息不必多么浑厚,底盘也不必多么扎实,但体态轻盈,动作矫健是必要的,不然,只怕到半空中就要掉下去。

但轻盈与胖瘦却不是一回事。胖的人不一定沉重,瘦的人也不一定灵巧。面前这粉团团久居深宫,养尊处优,疏于动弹,身形就算称得上一句纤细,也与轻盈无关。

只是,这缘由他心中清楚,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他历来寡言,其中未必没有口舌笨拙的缘故。从前在师门内,这个缺陷并不明显,因为没有人缠着他,要他说话。那些师弟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收拾的跟山芋一样乖巧,哪个敢在他面前放肆?倒是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却早就不在了。

他来京城三四年,一直独来独往,别的人碍于神武大将军的凶名,也不敢与他交好,大家只道大将军英武冷峻,不爱说话,却不知,他就是嘴巴笨。

如今眼看还有一年就能离京,难道这毛病藏不住了?

闫默陷入沉思中。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见褚清辉仍不罢休的盯着他,万人阵前从不退缩的大将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若他从小身边有个娇滴滴的小师妹,便知道此时的心情叫甜蜜的烦恼。可惜,他师门中别说师妹,便是师娘都没有一个,从上到下一根光棍贯彻到底,连只母蚊子都要绕着上清宗飞。

对于不听话的师弟,打一顿就好,一顿不够,那就两顿。可对于软绵绵的粉团团,他就彻彻底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褚清辉见他不说话,不由委委屈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很胖吗?”

闫默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胖瘦的问题,想了半天,才说:“我更胖。”

褚清辉听了这话,便去打量他,一面看,一面撇嘴。

在她看来,武教先生哪里胖了?露出来的脸、脖子和手掌,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看着就硬邦邦的,全是精肉。

照这么一比较,她身上的肉软绵绵的,确实不能和先生对比。她不由忧伤的叹了口气,原来自己真的挺胖的呀。

闫默手头的动作已经完全停下,匕首被他握在手中无意识的翻转。眼下的氛围让他有点坐不住,分明周身察觉不到一点杀气,却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褚清辉也不吃糕点了,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掌捧着脸蛋,一会儿叹一口气,一会儿又叹一口气。

她没发觉,每叹出一口气,坐在对面的人身体就绷紧一分,到后来,全身筋肉都已经蓄势待发,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奔逃走。

褚清辉哀叹了一阵自己的体态,后来还是见天色不早了,才有气无力的起身告辞。

闫默见她脚步略有几分沉重,背影也不像往常欢快,心中头一次开始质疑,难道他之前说错了?

可是,错在哪里?

“苏苏,我胖吗?”回去路上,褚清辉第三次问紫苏。

紫苏替她打着伞,答案与之前两次一样,“公主一点都不胖,您体态匀称,既不胖,也不会过于瘦弱,正好。”

褚清辉叹了口气,惆怅道:“可是,我飞不起来呀。”

紫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道:“奴婢也不会飞呢。”

褚清辉嘟嘟嘴,无意间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香囊,忽然眼前一亮。

她是不会飞,但是她可以让别人带她飞呀!就像这香囊,她自己不会做,自有人替她做。

想通这一点,方才低落的情绪立刻被她抛在脑后,兴匆匆往栖凤宫赶去。

皇帝已经在皇后那儿了,正向皇后询问女儿今日心情如何。

外头宫人传话,话音没落,褚清辉已经踏入内殿,高高兴兴给父皇母后行了一礼。

皇后和皇帝对视一眼,笑着将她招到眼前,抬手拂去头发上的碎雪,“出了什么好事儿,看把你高兴的。”

褚清辉一把挽住她的手,娇声道:“母后,我想飞。”

这忽然来的一出,叫帝后两人都愣住。皇帝咳了咳,试探道:“怎么飞?”

皇帝本来就疼女儿,这几日因顾家之事对她更是心疼,原本就纵容的底线又纵容几分。听说女儿想飞,脑中已经略过数个想法,甚至想好了,一会儿就下令叫人去捉鸟,把羽毛拔下来,做一双大翅膀。

褚清辉满脸期待道:“像父皇的侍卫那样飞来飞去,父皇、母后,找个人带我飞好不好?”

皇帝一听就明白了,女儿说的飞跟他想的飞不是一回事,不过是轻功罢了。这倒也容易,宫内的侍卫哪个不会两下子?可问题是,那些侍卫都是男子,让他们带自己的小公主飞,就不知皇帝会不会事后把他们的手剁下来。

皇后也想到这一点,耐心地给褚清辉解释。

“好吧。”褚清辉立刻又蔫了。

其实若她要坚持,最后肯定能达成心愿,不过她向来不是那等骄纵的脾气,既然父皇母后都说这样做不妥,她就作罢了。

但这事倒给了皇帝一点提醒,既然外人不能带暖暖飞,那就给暖暖找个能带她飞的。

他之前选驸马,只在伴读中选,因那几个,不管家世还是相貌都还算不错。只是太子伴读到底不过一介书生,就算其中有将门之后,在京城锦绣堆里娇养了这些年,也早已没了父辈之风。

如今想想,为何不将范围扩大一些?家世固然重要,但皇帝如今更看重其人品性。说到底,论家世,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得过皇家?就算他的公主驸马出身不够好,那也不要紧,只要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尚了公主之后,皇帝总有法子抬高他的身家。

皇帝脑子转了一圈,瞄上自己身边的侍卫。他的侍卫,论出身不一定多高,但论本事,都是个顶个的好男儿,否则也不能到御前供职。再者,没有一个强大的背景也有好处,这样的人,才会战战兢兢全心全意捧着他的公主,不敢有别的心思。

皇帝越想越觉得不错,立刻就与皇后说了

皇后迟疑道:“这样行吗?”

皇帝道:“行不行,试一试才知道。明日我就下令,将御前侍卫中,年龄十五岁之上,二十岁之下,相貌英挺之辈单独列出,专门在暖暖前往含章宫的道上巡逻。”

皇后忧心道:“顾家之事还未过去,不知暖暖有没有那个心思。”

皇帝拍拍她的手,“无妨,咱们先不与她明说,只叫那些侍卫如往常一般巡逻。暖暖每日要去含章殿,来来回回总能碰上几次,说不准就有哪个看上眼的。”

皇后想了想,缓缓点头。反正此事事先不说,暖暖自己对男女之情又迟钝,应该察觉不到。如此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若她果真在那一对少年侍卫中看上了哪个,也是缘分。

御前侍卫动作迅速,不过一夜间,此事就办成了。

第二日褚清辉去含章殿,宫道上迎面走来一列威风凛凛的巡逻卫队,个个少年意气,英姿勃发,十分显眼。

褚清辉对此倒没怎么留意,那一对少年侍卫给她行礼,她只如往常一般略略点头。

倒是身后有一两个小宫女,见面前都是英俊少年,眼神儿含羞带怯的往卫队中飘去,但并没有人敢对公主多说什么。

天气一天天转暖,御花园中终于有了红梅以外的花,地砖缝里,也零星点缀着一两点绿意。

这一日,褚清辉受林芷兰之邀,去往尚书府中。

虽然林芷兰时常入宫陪她,但褚清辉亲临林府还是头一回。因林芷兰婚期将近,近日都在府上赶制嫁妆,已有许久不曾入宫,褚清辉心里念她,皇后也想让她散心,便同意她出宫探望。

她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两个宫女、几名侍卫微服前往。

林尚书在衙门办公,林家少爷在书堂求学,府内只有林夫人和林芷兰两位主人家,她们见了褚清辉,自是喜不自禁。一番招待之后,林夫人叫林芷兰陪公主在府中走一走。

林府的花园和御花园虽没得比,却也别有一番精致秀气,园内有一座假山,顶上一间凉亭尤为显眼。

林芷兰见褚清辉有兴趣,便领着她登上凉亭。此处地势高,视野开阔,可以看见与林府后院相连的一整片街市,凉亭周围又有纱幔围绕,不必担心叫外人看见亭内的景象。

宫里虽有一座摘星楼比此处还要高些,可往外看去,不过是屋宇连片,还不如这里热闹。

褚清辉坐在帷幔之后,小心的掀开一点,看着外头的街道,车来人往,商铺小贩,虽离得远,可看着就感觉叫卖喊价声在耳旁,不由回头来羡慕道:“你平日虽也不能出门,可看见的总比我多些。”

林芷兰本也含笑看着,听见这话,不知想起什么,眉眼间染上几分忧愁,“我也看不了多少时日了。”

褚清辉知道她的意思,林芷兰的亲事年前就已定下,对方是林府世交,镇南将军张家二子。

须知,虽林老爷为文官,可林家世代皆为武将。当初皇后同意亲妹与林老爷的亲事,其中有一点,就是看重林家武将之风,宅中没有寻常权贵诸多阴私。

事实证明,皇后并没有看走眼。如今林老爷林夫人为女儿选女婿,也考虑到这点。

林芷兰容貌秀美,性情温顺,自小在这样简单的环境中长大,性子里也有几分单纯。林夫人自问教不来她后院那些明争暗斗的手段,也不愿女儿身陷其中,便推了另一家门第更高的,选了家风纯正的张府。如今,张家二少爷便在宫里当差。

褚清辉听闻,绞尽脑汁想了想,怎么也记不起张家二少爷是哪一个,笑眯眯道:“你与他见过面了吗?有没有什么书件信物要我替你递一下,我不介意当只鸿雁哦。”

林芷兰红了脸,“见过一次。”

亲事定下之后,张家二少爷借着拜访世伯的名头,来过一趟林府,林芷兰就悄悄躲在屏风后看了一眼。

褚清辉忙追问:“他长得怎么样?你喜不喜欢?”林芷兰羞得捂住了脸,“表姐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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