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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公子的幕僚?”斩北凉挥退郭益,自个上前一步,一双鹰眼满是桀骜,高抬下巴,反复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姬洛闻言谦逊一笑:“当不得,傅公子的身份,区区一介草民,如何能高攀得上,不过是个江湖闲客,曾在其遭难时援手一把,有幸结识。在下一直仰慕斩家枪风采,听闻喜事,想要一睹为快,可惜左右无门,所以才腆着脸求他带我见识一番。”
以斩北凉的精明,对苻枭的身份自然门清,眼下姬洛一番话,他心里头暗自琢磨了个三五遍:
既是苻家人,随侍在侧的极有可能是“六星将”,可瞧这人装束打扮,年貌身形,似又并不符合。若是暗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姬洛,亦有可能,只是自己人在北方,一直无缘一见,当初云门祭祀后倒是流传过许多画本小像,只是三本五幅里头,样样皆不同,唯有一点,是个爱使短剑的,可若真是个敢上帝师阁挑战的狂徒,自然是想扬名立万,何必舍弃自身的标志?
等等,这小子提到援手之故,据说苻坚的这个侄子和早年的谋逆有些干系,刻意培植势力,倒也并不是不可能。
“你觉得应该如何?”斩北凉不动声色问道,“若按你说的,不开闸门,江屿寒下落不明生死攸关,他若有事,谁来交代?”
“或许‘浣花剑’和那个杀人魔,还在堡内也说不定,”姬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见郭益眼皮狠狠一跳,抢在他问责前拱手,“是在下唐突,方才赶往演武堂的路上,瞧见本该坐镇的宗主行色匆匆,这才过来一探,想出一份力。斩家最近动作频繁,我想,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必有大事发生。”
“恐怕你唐突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斩北凉冷声拂袖,接过弟子捧上的蟠龙枪,往地上一拄,厉声道,“想来你是看过尸首了,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教人信服的理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诶,斩宗主慢来!”姬洛嘴角一勾,笑着摆首,装出一副谄媚逢迎的无赖模样,张口道:“今日是江屿寒,他日,谁又可知?谁叫傅公子是我的金主,杀人见血这种事若落在他头上,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可还想在北边捞点油水。”
斩北凉最是厌恶这种滑头小人,登时嫌弃地瞧看了一眼,可手头拿枪的力度却松了一分,只蔑视道:“可有发现?”
“确有一二。这些人看起来都似被霸烈的刀气肢解,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瞧过伤口,近几日被杀的人,他们身上的刀痕,都是后来补上的,为的是掩盖皮肉断口留下的线索,这说明,有人在模仿。”姬洛的目光在当场几人身上扫过,随后又悠悠道,“斩家堡里头,使刀的人可不多,能有那般恐怖武艺的,几乎可以说没有,但想制造几场凶案,并非不可能,在下记得有一种刑罚,叫五马分尸吧。”
若有几人合力,以绳索,丝刃,同时围攻一人,足以办到,只是想要以假乱真还不够,因为留下的痕迹不同,所以,还需要人善后。
郭益立刻反驳:“臭小子胡说八道!这伤口我亲自验过,怎没有瞧出来,何况若按你所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至少得三五人,这么多人混进斩家堡作恶,怎么可能丁点马脚不露,完全不被发现!”
“也许就是斩家堡的人呢?”姬洛似笑非笑,其实斩家堡以外的人,亦可能做到,譬如机关算尽的姜夏,一个能部署那么多年的人,派几个好手渗透其中,秘密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泗水的事情,没必要和郭益这样的人多谈。
姬洛的话,将郭益堵了回去。
“放肆!”斩北凉冲姬洛大喝一声,“那你说,又该如何?”
“封锁内外堡,紧闭闸门,加强四门戒备,而今正是瓮中捉鳖的好时机!”姬洛也不再耍花腔,拱手郑重其事道。那江屿寒不论被掳与否,起码两个大活人,没那么容易从堡中出入,至于郭益开门追捕,常人思维,情有可原。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譬如贼喊捉贼,只是眼下没有足够的证据,任何事情都无法下定论。
斩北凉抬头,将嘴角碾平,深深看了姬洛一眼,随后下令:“按他说的,关闭四方闸门,加强坞壁戒……”话音未落,忽起了紫烟烽火,郭益急忙朝那方飞奔而去,口中呼喝:“不好,有人擅自开了闸门!”
就在他几人处理“浣花剑”失踪一事时,谢叙被斩家的弟子请到北院,随行的大夫包扎过伤口,便与人退了出去,那弟子嘱托谢叙好生歇息,不要四处乱走,附近有巡守的子弟,有事情可以招呼,并说宗主有言,稍晚些时候,会亲自来见他。
门窗紧闭,屋子里光照不足,视线昏暗,谢叙合衣平躺在榻上,时而余怒未平,时而难过心酸,想到苻枭,上了药的胳膊反而更疼了,一直疼到心窝。
……
苻枭流落到建康的时候,蓬头垢面,瘦弱的只剩皮包骨头,像这样邋遢肮脏的乞儿,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嫌恶,更何况他脚上还戴着一截铁链,卸不下,丁零当啷乱响,一看便不是本地人,只是个逃难的,若被人牙子瞧见,还不知道又给贩到什么地方,所以,他只能整日窝在黑暗的陋巷。
朱雀楼是建康最大的酒楼,四方阡陌,车马云集,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因而,楼宇后巷常为三教九流聚集,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苻枭无意间撞破了一件,被人追赶,慌不择路奔逃。
那天正好是花朝节,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不花千金,便可一赏绝世美人与奇舞的日子。江湖有言:西有桑姿伞上舞,东有妙曳凌波间——朱雀楼二当家时妙曳,会在钟山侧畔的前湖做凌波舞,拜祭花神。
谢叙跟着家中哥姐踏青游玩,早早便招呼人在湖畔留了个好位置,等牛车到了地方,左右都是攒动的人头,可美人珊珊未至,满载鲜花的舟子还系在岸边。
家中子弟寻了块干净的草坡席地而坐,不是对饮,便是吟风颂月,以那花卉行酒令。谢叙从小吃不得酒,又连输了几局,心里十分不快,便拿了个借口,躲去了别的地方。他人刚转过一条小径,就被树上一道黑影,砸倒在地。
“什么东西?起开起开!”谢叙嚷嚷。
苻枭僵硬地翻了个身,一日滴水未进,手脚虚浮,使不上劲儿。方才他本打算往树上窝一天,可哪想谢叙一来,狠踹了树桩一脚撒气,结果把他给抖了下来。
“又追来了。”苻枭听得远处猎犬的狂吠,呢喃了一声,两肘撑地,艰难要爬。
谢叙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反应过来:“你惹了麻烦?包在我身上,正愁找不到人练手,等着,别动!”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轻薄的面具,往阿枭脸上一拍,随后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人往野花丛里踹了一脚,扒去衣服,甩手扔进了湖边。
小喽啰拉着大狗在湖边徘徊了一阵,疑惑:“跳湖了?”
“等等,那边有动静。”老大哥皱眉,往狗肚子上踢了一脚,两条狗呜咽一声,不大情愿地上前嗅了嗅,又缩了回来。几个人远远,只看到一条光溜溜的膀子,还有两道模糊的影子,那空气里弥漫的香气,熏得人只想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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