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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质问,单悲风下意识抬眸,眼中明显有惊痛和不安,却并未出声辩解,而是避走开去,将长刃的古锭刀从右手换至左手,以提挂式上冲,狠狠压住细刃,随后再甩臂一卷,依仗迸发而出的雷霆万钧之势,撞开千秋殿主的攻击。
城头立起火把,箭楼射手待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以重弓长射,将今夜越城而走的刺客穿个马蜂窝。
“放……”
那个箭字还未喊出,已甫身下城楼的黄衫女子突然折身,往门闸手臂粗的铁链上一捞,手中飞燕刀变作那蝴蝶刃,打着旋杀了回去,劲力竟将那守将头顶的兜鍪杀得落地铿锵,愣是把话憋在了喉管。
“胡人都该死!”
那女子戾气颇重,嫌恶地看了一眼,接手飞回的飞燕金刀,转身下行,没入黄草之中。姬洛在旁看得那是清清楚楚,若非这女子心系牵挂,要事在身,只怕刚才那人已作了刀下鬼还不自知。
然而,虽为她刀锋所折,但那守城的军官也不是孬种,只见其踢来兜鍪夹在腋下,拿令旗一呼,换了桐油,一时间箭楼明火如雨下,落在长草上触之即燃,硬生生逼得那黄衫女破草而出,烧得败兴而逃。
杀将牵头,划定路线向西,分明是要往秦军中帐赶,也亏得云中盛乐处在非常时期,代国守军不蠢,不会贸然开城,否则只怕眨眼便是骑兵来追,那今夜人得和马死拼耐力。
跑出三里,总算是安然撤离,姬、师二人并着那黄衫女还未喘匀一口气,抬头便见劲草之上,两条黑影仍打得忘我难分。
“小师叔!”
黄衫女子逆着火光而立,刚喊了一嗓,被那古锭刀身的寒芒照眼,不由挥袖一挡,这一挡挡住相映的明光,这才看清杀将的路数,还有那漆黑不清的身姿轮廓,心中咯噔一声,脸上逐现惊恐。
此刻,游走躲避的单悲风将好侧身回眸,与她遥遥对视一眼,只这一眼,便叫人惊得魂飞魄散:“师……师弟,你不是死了吗?”显然,这个追着千秋殿主而来的人,并不知道单悲风的另一身份,因而对他二人的恶斗,更是十分不解:“你俩个疯了吗?刀谷有训,怎可刀指同门?”
“同门?谁和他是同门,自刀谷魂灭那夜起,我厉观澜发誓,今生必要亲手斩下他的首级!”千秋殿主冷笑一声,提刀追上。单悲风唇齿翕张,似有辩解,但最后还是咬牙抿唇,如之前一般,只扭头跑而不发一声。
姬洛和师昂跟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声呢喃,为这三人的关系面面相觑。
都说北刀谷早亡,而今的江湖除了旧名赫赫,早无半点光鲜,这几十年没半点浪子,武林有消息称门徒尽皆死绝,可哪想,死绝是没有,一夜间还出了三个,千秋殿主是刀谷之人已不啻于滚滚天雷,那苻坚手下竟也有刀谷传人?
“前辈!”姬洛唤了一声,那女子被喊住,回头看来,一双吊梢丹凤眼,细长上翘,含光逼人,且又生得一对高眉骨,黛色细眉斜飞入鬓,十分凌厉,与她手中飞燕刀的气势倒是相和。
这样貌若生在女子身上,不免有些凶狠,让人瞧着便是个不好相与的。姬洛吞咽口水,把手缩了回去,好在,缃衣女子想起借路一事,这才顾及身侧两个毛头小子,因而并没有厉声发作,反倒眼中迷惑:“噢,你二人……”
久未开口的师昂抢声道:“阁下可是‘金刀燕子’宁永思?”
宁永思?
姬洛不迭腹诽:莫非这女子就是卫洗的师父?当日在北海山中,那小子说起自家师父,不仅毫无柔情细语,且是威严峻厉,迂腐刻板,练功不勤时还会被其直接上手打骂,旁人闻之还以为是个尖腮刻薄的男人,没想到是位女子。
宁永思拱手,挺直脊背,也不讲虚礼,只抱刀微微颔首,颇有些燕地的干脆爽利:“正是,不知公子……”
师昂并未将真名号报出,而是谎称自己是帝师阁的弟子,因阁主受青州公输府现家主所托,护送其族中匠人南下,后为秦军所截,杀将出手伤及不少人,这才一路随之北上云中,想讨个公道。
闻言,姬洛也趁机耍了个滑头,赶忙一脸迷惑地唤了声师兄,师昂不答,那宁永思听去,苦笑一阵,不由解释道:“让两位见笑了,方才那使柳叶刀的,本是家师宁不归的小师弟,‘刃’字部已故管不觉大师后来的关门弟子厉观澜,而另一位……是我小师弟单悲风。哎!当日石赵发兵太行,我回乡省亲,侥幸逃过一劫,等再返回断水楼,已是无力回天,我本以为斯人已殁,没想到……”
那时的宁永思不过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别说收尸,能安然保全自身便已不错,她曾往剑谷投奔大师兄秦翊,却不曾想,秦翊远走朔方,竟然与匈奴人为伍,宁永思不屑与之,便自行流浪,后隐居山中,日夜不辍,苦练数年,这才成了一手好刀法。
刀谷死伤惨烈,但未必没有活口,只是铁蹄下尸骨难辨,很难点清人头。因而出山之后,她亦曾海底捞针般寻过,但无甚所获,直到前些时候,有几个货商曾在太行附近遭难,仓惶逃离时被一个手持柳叶刀的杀手所救,她闻风前去勘探,这才确定实为刀谷之法。
宁永思早有光复之意,这些年也收了一些门徒,如今又有故人音讯,自然欣喜若狂,便索性前往代国一探究竟。今夜好容易设法和厉观澜搭上话,没想到那黑影一出,他便若个疯子一般,追杀过去,一路从盛乐宫,赶赴西城门。
之所以晚了一步,不过是因为撞上门徒传信,河间坞堡有变,这才不免耽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宁永思皱眉,沉声道,“小师弟憨直老实,在谷中吃苦耐劳从不抱怨,练功数他最刻苦勤奋,师父也是一向优待,我信他走投无路而入秦,但不信他与刀谷覆灭相干,他二人或有误会,该坐下来解释才是,哪有举刀相向,同门相残的道理?”
师昂附和:“前辈说得有理,我等也想讨个说法,这便去将他二人劝下。”
言尽,师昂当真飞身追去,加入战局,从旁调和,而姬洛则故意迟了一步,同那宁永思道:“前辈可有个弟子叫卫洗?”
“你怎知?”
姬洛便将北海之事简要说来,并把那日分别时卫洗的托付一并道出:“他让我代为传达一句——弟子不孝,望您宽恕’。”
宁永思听过后,竟沉默下来,便是厉观澜与单悲风那头的打斗亦不闻不问,过了片刻,才冷笑一声:“他若真当我是他师父,何不亲自来告罪,只是个没用的孬种懦夫罢了,大义恩仇全不顾,没心肝的小兔崽子!”
“您何不问问,他想走什么样的路?”姬洛略有踯躅,却仍仗义执言。
“路?”哪知宁永思听后,蔑视一眼,怒不可遏,说话更加阴阳怪气,“哪容你个小辈置喙?举国之下,若人人都走自己的路,国将不复,哼,靠你们这些龟缩在江南的人来救这破碎山河,还不知要等到几时!本以为帝师阁乃江湖泰斗,还余那几分血性,没想到骨气尽失,我看你们也气数将尽!”
宁永思一通“强按头喝水”的道理,堵得姬洛哑口无言。
她心中有气,当年刀谷孤立无援以至惨祸,心中创口难以磨平,也许在她心里,唯有以死明志才配称得上英雄,什么暂避南方徐徐图谋都是借口,晋国朝廷胆小如鼠,一个两个都是骨头跪烂了的怂货,还比不上匹夫孤胆。
这位‘金刀燕子’拂袖而去,姬洛也不想再管闲事,他而今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夺下杀将手中另一半《天枢谱》。此时,厉观澜挥刀追打,劈头盖脸正骂道:“哑巴了?呵,全被我说中了吧?出事之前是你负责师兄起居,有客来访也是由你接引,只有你单独见过那个风世昭!不要以为我冤枉你,这些年我也竭力查过,那个姓风的和‘六星将’里的风马默关系匪浅,说不准就是老子儿子!再看看如今的你,哈哈哈,好一个杀将!好一个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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