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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疏桐和云非雾是接近七点出发的,到达云城的边陲小镇时,已经是凌晨了。

下车时,夏疏桐不由得低头舔了舔唇角,面色略有些复杂。刚才在车上,她就一眼认出了外面的景象。这的确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很小的时候,王小凝还带她到车站附近卖过杂货,以前这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瞬间鲜活起来,一点点往她的脑袋里涌。

不管是夏疏桐,还是云非雾,都很多年没回过这儿,走出车站后,两人对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闪过些许怀念。

和以前相比,小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离开大巴后,外边是废旧的车站,三三两两停着些老旧的大巴车,司机靠在车边打着哈欠,或者一边抽烟一边侃侃而谈。

车站外,走不了几步,就是小镇的主城区。狭窄的小街上空无一人,没有路灯,周围房间里的灯也大多是关着的,静得有些可怕。

十年前,一到半夜,街上就经常出现几帮小混混拿着铁棍互殴的壮观场面。现在镇上人越来越少,治安反而好了不少。

两人随意找了家小旅馆住了进去。

房间里布置很简约,甚至比不上《轨迹》剧组在深山里租借的平房,有股淡淡的霉味。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铺上睡袋,就抱在一块儿睡了过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加上赶了几小时路的原因,连云非雾都累得有些受不了,睡前只是浅尝辄止地吻了吻夏疏桐的唇。

第二天,上午九点。

光线从老旧的窗帘缝中透进房中,洒在被盖中央。

夏疏桐打了个哈欠,懒散地睁开眼睛,脑袋才从云非雾怀中退出来,就与那双温柔深情的灰眸对视。

夏疏桐几乎想都不想,就缓缓凑上前去,鼻尖蹭过云非雾的鼻尖,额头相贴,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后,夏疏桐第一时间推开窗子,小镇清醒的空气立刻涌进房里。街上人不多,但已经能听见邻里喧闹的声音。

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一同走上街道,在旁边的小店里坐着点了两份米线。

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摆了两三张小桌子,桌上油腻腻的,两人也不嫌弃,稍微擦了擦桌子,等热腾腾的米线上桌,笑意盈盈地对视一眼,就埋头开始吃东西。

夏疏桐感觉,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很奇妙的状态。就像刚从车祸醒来那会儿一样,明明什么都记不得,却能在看见熟悉的物品、地点后,立刻想起那是什么东西,或者那儿是什么地方。不过和那时不同的是,目前为止,夏疏桐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半,当她记起身边的事物、地点时,脑海中也会随之浮现出相关的经历。

虽然都只是一些零碎的回忆,不像在夏家老宅的那个梦,梦醒后直接想起大片的回忆,但当这些零零散散的回忆拼接到一块儿,一副完整的画卷便在夏疏桐脑海中铺展开来。

其实出发前,夏疏桐也并不确定,是否回到这儿就能找到丢失的记忆,是否能够成功帮到云非雾。所以她们还是做了两手准备,放假回云城游玩这两天,夏疏桐努力恢复记忆,云非雾则仍然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练习新的入戏、出戏方法。

吃到一半,夏疏桐忽然抬头,看着云非雾。

“嗯?软软?”云非雾也立刻从米线上移开目光,与她对视。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这儿吃过早饭?”夏疏桐问。

云非雾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以前不是在这一家,是在隔壁……好像已经关门了。”

一起吃米线已经是云非雾签约星辉后的事情了。

小时候她们没钱,每次一起吃顿泡面都开心得不行。后来有钱了,就顿顿早餐都到店里吃,不仅是米线,豆浆油条包子一类的,也尝了个遍。当时夏软常常端着米线碗喝下小半碗汤,然后稍稍将碗放下来一些,挡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云非雾。

那时云非雾吃东西很快,尤其吸米线时,会发出哧溜的声音,眸子也炯炯有神的,和小狗狗一样。夏软特别喜欢看她吃东西。

夏疏桐忽然笑了。

虽然店里没有别人,但对面的云非雾吃得慢条斯理的,端庄又不失优雅,颇有影后风范。还真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云非雾莫名地眨眨眼。

“咳咳……”夏疏桐心虚地撇开视线。

她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事,嗯……一件绝对不能让云非雾知道的事。

她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云非雾才九岁过一点点,那个年龄段的小孩之间,都流行着相互取昵称的游戏。

而那时候,云非雾不仅吃饭的时候像狗崽子,别的时候也像。充满活力,蹦蹦跳跳,总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心,凶起来的时候又野性十足,打起架来丝毫不比同龄小男孩逊色。

所以……其实……咳咳,当云非雾一脸期冀地让夏疏桐帮她取个小名时,夏软脑袋里第一个出现的是“狗狗”两个字。王小凝也说过,名字越土越好养活什么的。不过还好,十三岁的夏疏桐已经开始有了基础的审美观念,知道“狗狗”不是一个适合女孩子的小名,所以机智地给改成了猫猫。

反正都是四条腿的动物,差不了多少嘛。

夏疏桐心虚地喝着汤,不由得想,如果是当初的云非雾,一定会欣慰地接受这个昵称,甚至还可能像狗崽子一样撒欢地跑上几圈?但如果现在的云非雾知道了……那她一定会把她折腾得下不了床的。

不对,以前云非雾好像叫云潇潇……可是,除了听云非雾父母提起过这个名字以外,夏疏桐对这三字几乎没有印象……为什么呢?夏疏桐有些想不起来。

记不起来的,夏疏桐也不费脑子去强行想起,直接问:“猫猫,你以前叫云潇潇?”

“嗯。”云非雾点头,眼神清明,“和星辉签约的时候改名了。”

夏疏桐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我改的?”

云非雾:“嗯,当时你翻字典,说非雾两个字好听,也和云这个姓相配,我们就偷偷拿着户口本去改了。”

夏疏桐模糊地记起,小镇里改名字很容易,而且这地方长辈大多迷信,甚至有人每找一次算命先生,就给小孩改一次名,一年下来能改三四次。所以,当初她们两个孩子偷偷摸摸带着户口本去改名,工作人员也没说什么。

云非雾改名后,除了她的家人,就没人再叫过她从前的名字了。而她改名前,夏疏桐也一直叫她猫猫,自然对云潇潇三个字没什么印象。

吃完米线,两人又走到街道上,夏疏桐看了看周围的建筑,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我们先回以前的家看看?”

“听软软的。”对于夏疏桐的各种提议,云非雾从来都没有异议,“需要我指路吗?”

“嗯……我自己想想。”

小镇本身就不大,再加上夏疏桐那点正在复苏的记忆,总不会出现迷路这种事儿。两人在街上绕了会儿,不到半小时,就走到了小镇边缘的贫民窟附近。

当初脏乱差,又吵吵嚷嚷的小街道,早已变得荒凉一片,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还好,巷子深处的破败小楼虽然看着荒了些,却还没成危楼,人还能进去。

房外放着几根树枝,晾了些衣服,估计楼里还零星住着几家人。

夏疏桐牵着云非雾的手,在楼前站了很久,才迈步而入。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当时王小凝还在,这栋楼附近从来都是很嘈杂的。后来……大概从十五六岁开始,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少,再后来,她跟着云非雾住进星辉在城里的宿舍,也就没再回来看过了。

楼里面阴沉沉的,整栋楼都有股发霉的味道。夏疏桐寻着记忆往以前那个家的方向走去,绕过弯弯扭扭的狭窄楼道时,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以前云非雾在这儿狂奔的样子。

真像是傻兮兮的小动物。

夏疏桐没忍住笑了笑,云非雾立刻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软软?”

夏疏桐:“没、没什么!”

很快,就到了夏疏桐曾经的那个家门口。房门很破旧,门缝处变形严重,几乎可以透过门缝看见房间里的景象。夏疏桐没有钥匙,最后还是让保镖将门撞开的。

一开门,房里就扬起一抹灰尘。

屋内布置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却没剩多少家具了。夏疏桐想起来,她搬去星辉宿舍的时候,明明只带了一些生活用品,根本没动过家里其他的东西。所以只可能是她离开后,这房子里进过贼,将屋里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这边经常发生这种事,夏疏桐倒也不觉得多惊讶。

夏疏桐首先推开窗,向对面望去,只看见一片糊了报纸的黑压压窗户,大概以前让她蹭电视的那家邻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

屋内没什么好看的,两人遍在床上坐了会儿,稍微一有动作,木床就发出“嘎吱”的声响。木床很小,只够睡一个成年人,夏疏桐想起,以前云非雾来她家的时候,两人都是紧紧抱在一块儿躺在床上,开着窗聊着天,一转头就能看见外边的星空。

又想起,云非雾前几次到她家的时候,她好像还有些紧张。当时夏疏桐知道,云非雾家里很有钱,住的是镇里的小豪宅,所以她怕,云非雾会不会嫌弃她家。

这时,云非雾转头,像是察觉到夏疏桐在想什么似的,柔软地看向她:“软软,从我第一次来这儿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这里才更像一个家。”

在这个边陲小镇里,云家的确算是非常有钱。云家虽然对云非雾不好,但家底摆在那儿,云非雾过得再怎么惨,生活品质也比一直在贫民窟挣扎的夏软好很多。然而在云家,一边是不在乎云非雾死活的父亲,一边是欺负她的继母和弟弟,小时候的云非雾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多余的存在。

直到遇见夏软。

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破败小屋里,云非雾第一次体验到了家的感觉。

云非雾双手撑在床板上,缓缓仰起头,耳根逐渐红了:“那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我能离开家,一辈子跟着你就好了。就算要跟你过一辈子的苦日子,也比呆在以前那个家里要好。”

夏疏桐看着云非雾的侧脸,心脏越来越柔软。她从侧面揽住云非雾的脖子,好一会儿,突然迸出一阵轻笑:“猫猫,当时你才多大?九岁?十岁?就想着跟我一辈子了?”

在口头上,每次都是夏疏桐被调戏,这回也终于可以调戏回去了。

因此,夏疏桐的声音不由得有些上挑,轻飘飘的,得意极了。

云非雾耳根越来越红,她没有反驳,最后轻微地点了点头:“……嗯。”

夏疏桐忍俊不禁,轻轻仰起头,在云非雾娇嫩的耳垂上吻了一下。“猫猫,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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