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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山林渐暖,林中能听见溪水潺潺,大道的两旁因为经常有人走已经不长草了,秦鹿是坐在沙土地里的,一身墨绿色的长裙被染脏了许多。
因为来时的一百里路都是被人提着背后的衣服,双脚拖地扯来的,所以长裙的下摆也满是灰尘,破烂不堪,鞋子不知何时丢了一只,头发散乱,银簪歪歪地挂着,秦鹿一夜未眠,脸色泛青,实在是落魄得难看。
说了一夜的故事,秦鹿的声音早就哑了,但清了清嗓子之后,还是拔高了声音对着路那头喊。
一声一声,天音都来了,她觉得梁妄离得也不远了,只要她喊,梁妄就一定能听见。
秦鹿果然看见梁妄了,他身边还有严玥,严玥扶着他的手肘,可能是扭伤了脚,走起路来有些费事儿。
天音停在梁妄的肩上,一夜赶路,风尘仆仆,饶是再有风度的王爷也显出了几分颓然。他身上的蓝袍有些皱,不如以往那么整洁了,原先绑着银发的红头绳松散,一头银发眼看就要散开。
秦鹿的声音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后头还有许多没发出,就这么沉闷闷地压在了胸腔里。
梁妄见她模样,眉心紧皱,气不打一处来。
他加快了脚步,没再管一直跟着自己的严玥,等走到了秦鹿跟前,才瞧见秦鹿的右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着,左腿脚踝高高肿起,也没好到哪儿去。
此时秦鹿就坐在树下,一双手攥着膝前的裙摆,下巴抬着,双眼愣愣地朝他看过来,眼神中闪过几分担忧与慌乱,还有自责与无措。
梁妄还没张嘴说话,她倒是先低头,弱弱地道了句:“对不起,主人,我……我错了。”
这么多年来,好似一直都是这样的,分明不是真心认错,却还是这般说,也不知是不是养成了习惯,梁妄断了已经到嘴边的数落,那些零零散散堆在心头与脑海的话,终究还是撇去了一边。
望着秦鹿的腿,梁妄慢慢蹲了下来,蹲下时他一双腿几乎打颤,从昨天午时走到现在,足足十二个时辰梁妄都没歇,路上还记着秦鹿被人捉走时双腿是拖着地面的,早就料到了会受伤,只是见了如此重,心里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说几句脏话。
修养,叫梁妄吞下了脏话。
他没言语,先是掀开了秦鹿的裙摆看她的膝盖,果然,膝盖上也蹭破了一些皮。
再往下去,细白的一双腿上尽是青紫色的痕迹,好在皮肉破损得不厉害,只是左腿扭伤,右腿像是被马蹄或路边的石块撞上了一般,骨头断了,还得重接。
梁妄伸手去碰,秦鹿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疼也得忍着。”梁妄说。
秦鹿唔了一声,点头,已经做好了疼死的准备,但实际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忍。
在对待她身上的伤口上,梁妄比他平日里要温柔许多倍,从一开始秦鹿受伤他便如此,或许是因为这是陈瑶的身体的原因。
梁妄的道袍里,有取之不尽之物,谢尽欢曾玩笑着说,只要梁妄想,他能把房子装进去随时带走了。
秦鹿见他从袖中抽出了黄绸,两包药粉撒在了黄绸上,黄绸包裹着秦鹿的脚踝,将她的两条腿绑在了一起,红线系上,上头印着朱砂色的符文。
温热的感觉立刻包裹着她的脚踝处,像是一双腿泡在了温泉水中,那些细细密密的疼也如蚂蚁啃食,带着轻微的痒。
梁妄又拿出药膏涂抹她膝盖上的擦伤,动手的时候道:“你若下次再乱跑,再受伤,干脆就死在外面算了。”
严玥过来时,便听见了梁妄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很低,很冷,严玥一时拿不准他的脾气,于是也坐在一边歇会儿。
秦鹿见了严玥,两人会面分外尴尬,她对着严玥那张脸,完全做不到从容不迫,于是秦鹿瞥过了眼神,嘀咕道:“不是我想跑的。”
“那也不许。”梁妄说罢,又道:“腿要几个时辰才能好。”
秦鹿哦了一声,又瞧见梁妄脚下磨破了鞋底的鞋子,一瞬有些愣住,她讷讷地望着梁妄还低头皱眉给她的膝盖上药的侧脸,心里是又酸又暖。
抓着裙摆的手败露了心迹,有些收紧,梁妄居然发现,问了句:“很疼?”
秦鹿摇头,还有心情给他笑一笑:“不疼。”
“疼死也是活该。”梁妄说。
秦鹿:“……”
但他下手更轻了,就像是羽毛一般,几乎没有重量。
秦鹿继续看着梁妄的侧脸,见他绑着头发的红绳散了,于是伸手捏着挂在他肩头的红绳一角轻轻一拉,梁妄略微过肩的银发散乱下来,扫过了他的眉尾,他略微有些不耐烦,朝秦鹿瞪去。
秦鹿讷讷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绳,还给了对方。
“是本王自己拆的吗?”梁妄继续瞪她,眉心都皱在一起了。
秦鹿说:“这里没有梳子。”
头发早就散了,其实梁妄并不是很在意,于是他收回了目光,替秦鹿擦好了药后才伸手捏了捏了自己有些发软的小腿,站起来看向一旁坐着揉脚踝的严玥。
严玥对上了梁妄的视线,突然紧张了起来,梁妄说:“严小姐还能走吗?”
严玥抿了抿嘴,方才走了一段,腿又开始痛了,但她还是忍耐着点头道:“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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