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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此时提起二公主,也是为了提醒佛拉娜——她不只有她失去的那些小阿哥们,还有一个女儿。

佛拉娜目光微亮一瞬,复又神情黯然地道:“我能为她做什么打算呢?连个兄弟都没有,又没有得力家。我与皇上眼看恩情渐薄,我个没用的额娘,只会拖累了她。”

“你怎会样想么?”娜仁一惊,道:“先不说你那连个兄弟都没有浑话,皇家的公主,少了什么能少了兄弟?你若是怕她日后没有仗腰,那你就是天下一等一糊涂人!皇室公主,嫁给哪家都是下嫁,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还有,与皇上恩情渐薄,你是怎么想说出这句话?那日你……他多急,急急忙忙地跑来,满头汗,没问孩子先问你怎样,你怎么说出与他恩情渐薄?”

佛拉娜转头望她,神情复杂,面带苦涩,“两个人间的事儿,彼此最知道。年,宫里多了许多许多人,皇后雍容端庄,李氏绝『色』动人,还有纳喇氏温婉贤惠……我与她们谁都比不过,不过仗和皇上比她们多了那一二年的情分,可那情分又不能吃一辈子——”

她眼眶又有些湿润,倔强地侧过头去,悄悄拭泪,“皇上敬重你,看重皇后,待昭妃也有三分尊敬,唯有我……没有有力娘家靠山,没有李氏那般的容颜,琴棋书画皆拿不出手,不如皇后你们精通诗书。感情是要好生呵护才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可我却不知怎么呵护这感情了。……我一二年急着生个阿哥,你以为我魔了,我知道,可我就是着魔了——”

她歇斯底里地喊:“我没了宠爱恩遇,没有娘家靠山,没有个得力兄弟,我什么都没有,若没有个阿哥傍身,我和皎娴日子以后要怎么过呀?”

“你疯了!”娜仁眉头紧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佛拉娜好久才恢复了平静,擦擦眼泪,对娜仁道:“皇上担怜惜我,我也知道。只是一切都比不上当年了,我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担与怜惜……娜仁,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她像是心如死灰,却又在灰烬里燃起微微的火苗,一豆大点,脆弱不堪风雨。只一双眼眸含着水光又带着期盼地看向娜仁,却叫娜仁里涩得发紧,好一会儿才低低道:“那就握好份怜惜,保住当下。”

“哈哈哈——”佛拉娜先是一惊,然后对她认真神情,猛地爆发出大笑。

娜仁眉头愈拧愈紧,佛拉娜却逐渐恢复了优雅与平静,对她温温柔柔地抿了抿唇角,“是这样吗?”

娜仁别过头去,觉得鼻头酸酸的。

佛拉娜通身都泄了力气,倚在炕头,凝望娜仁,道:“些年,咱们逐渐生疏了,我知道。我讨好皇后,为了日子好过,为了皇上放心。与纳喇氏点头一笑交情,为了皇上觉得我还是当年温婉柔顺的人。唯独对你,我不知该怎样,我手里东西太少,只想紧紧握住,又控制不了它们的流逝。我变了,我不想最后你也变了,咱们感情变了。我生疏你,想着,就这样淡淡地维持下去,至少我里,当年的你我没变。”

“我知道,”娜仁默然片刻,佛拉娜却摇头打断了她:“你不知道。……就当你知道吧。我知道你与昭妃和李氏好,是喜欢她们的脾『性』,喜欢她们万事不经心不在意,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想说,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有依靠、有底气,才能清清楚楚地活。我只能糊里糊涂地,在这泥潭子里,艰难地活。”

她忽然抬手扯出娜仁袖口,神情凄然:“你懂吗?”

“……我懂。”娜仁最终还是轻叹一声,轻抚了抚她的鬓角,低声道:“你好生歇,我明日再来看你。”

佛拉娜牵起唇角笑了笑,抬手也抚了抚鬓角,仰脸看娜仁,眸中微微光亮仿佛直击人,“当年,你也是这样,拾去了我发间的枫叶……娜仁,宫里对我好的人太少了,多半是我谋求来的,但我知道,你与皇后,与纳喇氏,待我都不一样。”

娜仁道:“你我多出几年的交情,打一开始相交身份就与她们不同,自然不一样。”

“那就好了。”佛拉娜道:“你不要当我是皇上妃子,我也还当你是娜仁。你不要像她们待我一样,只当我是马佳氏,不是佛拉娜,好不好?当皇上妃子,太累了。”

她隐隐带着些祈求声音让娜仁里酸酸涩涩的,只点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当你是马佳氏过。”

从钟粹宫离开时,头天光大亮。娜仁驻足于宫门外,感觉阳光一寸寸照耀抚『摸』着她的身体,驱散寒意。

“那殿里头好冷,咱们在阳光下慢慢走走。”琼枝走上两步,扶着她的手道:“宫人出宫日子推迟到如今,明儿个就是她们出宫日子了,茉莉与我商量,想置办些酒菜,送送星璇与岂蕙。”

娜仁随口道:“那自然是好。福安也叫来吧,老祖宗宫里若有没有差事想来凑热闹的,也可以过来。”

琼枝抿唇轻笑,“就知道您会么说。”

当日,永寿宫举办了一场小小的送别宴,宫人破例饮酒,娜仁将去年库存紫米封缸酿取出两坛来与众人吃,大家又哭又笑,直到宫门落锁,不当值太监们出宫,冬葵带人值夜,料想娜仁与宫女们有私密话要说,便站起来道:“都醒醒酒,他们走了,咱们也要在宫里下看看。”

“嗻。”小太监们连忙答应,冬葵又向娜仁行了礼,带着人退下了。

娜仁身边些宫女都是多少年一起过来的,此时临到别时,各个眼圈通红。

福安知道宫门落锁,便要起身去,却被娜仁拉住:“你就安坐吧,我叫人告诉老祖宗,给你留个小门。我还有些东西要交给你,到底在慈宁宫那么多年,也麻烦你不少。”

她说,微微一侧头,琼枝忙出去向正殿去,不多时捧回一个红锦囊来。

福安又惊又喜,又手足无措地,“、怎么担得您的赏呢?”

“你就拿着吧。”娜仁将那锦囊取过来,亲自塞进她手里,乐呵呵地道:“也没多少东西,有一对金镯子、两个耳坠子,还有十颗合浦珠。你带出宫去,日后傍身用,些年终究是在宫里耽误了你,我只想你出去后好好的。你就收下,才不枉咱们么多年的情分,也不要嫌弃,我知道老祖宗赏你定然更多。”

福安忙道:“已经很好了,怎么会嫌弃呢。”

娜仁便强『逼』着她收下,等她去了,到星璇与岂蕙身上,自然只有更多。

娜仁出手一贯阔绰,她们二人倒没有推拒,只是都有些不舍,酒意上头,拉大家说了不知多少话,最后还是琼枝与福宽分别按住二人,对娜仁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散了吧。明儿一早她们就要出宫,去还得看看她们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茉莉与菡萏眼圈红红地走上来扶着她们二人,娜仁眼看她们走了,坐在榻上好一会,忽然长叹一声。

又走了两个。

些年,身边人来来去去的,有走有留,也不知在这世道上,如何才是好。

也是这日,坤宁宫中,长久以来皇后安养胎的宁静被打破,只见坐在炕上,目光在跪在地上秋嬷嬷与赫舍里庶妃身上徐徐扫视,面『色』冷得仿佛冰冻三尺。

兰嬷嬷眉头微蹙地看秋嬷嬷,满是不赞同。

秋嬷嬷磕了个头,道:“请皇后娘娘放心,若真被太后查出来,老奴一力担下有过失,定不连累娘娘。”

赫舍里氏惶惶不安,低着头,手里绞帕子,没敢出声。

“嬷嬷,你好糊涂啊!”良久寂静后,皇后终于开口,面带悲『色』:“你怎么能……你知道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吗?”

秋嬷嬷道:“只愿为娘娘腹中皇嗣扫清一切障碍,老奴在所不惜。”

“时值此时,嬷嬷还看不清吗?!”皇后柳眉倒竖,冷凝目光刀子一样砸在赫舍里氏身上,转而看向秋嬷嬷,又满是哀痛,“你作为,不是为了本宫腹中皇嗣,是给赫舍里家铺路!本宫孩子,不需要样的手段铺路!”

她下巴高高地昂起,仿佛骄傲的凤凰,从未低下高贵的头颅。

秋嬷嬷垂眸未语,赫舍里氏已经浑身瑟瑟,皇后终于开口,面带疲态地道:“明个宫人跟出宫,本宫知会过内务府,嬷嬷也出宫去吧。些银票和金银——”

九儿碰上一个小匣子,打开其中金银珠玉璀璨,还压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

皇后叹道:“嬷嬷在宫置间宅子,养老吧。些东西,足够您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了。”

秋嬷嬷终于动作,只见她膝行至皇后身,抱住皇后的腿,一副天塌了模样哀求道:“娘娘!不要啊!老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老奴只想服侍您、服侍未来的小阿哥,一辈子在您身边啊!”

“您服侍了我么多年,又照顾过承祜一场,为了么多年的情分,我给你脸面。”皇后手扶起她的头,神情似是哀伤,又冷得吓人,“以那件事我替您扫干净,却不能留您在身边了。出宫养老去吧,嬷嬷。”

秋嬷嬷还要哀求,却被走上兰嬷嬷拉住,个一向脸上带笑老好人冷着脸,难得严肃,“听娘娘,是你最好的结果了,秋儿。”

她心里满是哀伤,看个一辈子老姐妹,眼眶发酸,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秋嬷嬷被兰嬷嬷带了下去,皇后扫了赫舍里氏一眼,轻嗤一声,“比天高,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从此以后,安安分分地,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皇上忌惮你我,家里无论叫你做什么,不要答应,才能安稳了此一生。不然无论当下荣华还是日后子嗣,只怕都与你无缘了。”

“皇后姐姐救我——”赫舍里氏惶恐不安地膝行上扯着皇后的袍角,皇后『揉』『揉』额头,摆摆手。

便有宫人上拉赫舍里氏出去,一出殿门,赫舍里氏下意识地端正了姿态,敛起哀容,却还是眼带祈求地看九儿。

九儿面带恭谨,一举一动都挑不出分毫错处:“小主慢走。”

赫舍里氏强压住心头的惶惶不安,被贴身宫女搀扶着,离开了坤宁宫。

五月将近,宫中端午早早就在预备,只等当日宴饮。

却到底,被忽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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