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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主任开口:“小凤,这与严虹家的是一样的吧?咱们就买这个了?”

冷小凤点头。

范主任招呼售货员过来问:“你们这种木头材质的家具有没有单人床?”

“没有。”

“那就算了,给我开一套这个家具,我这儿有你们的贵宾卡。”

“这套家具已经打了五折了,不能再打折了。”

“配套的餐桌和椅子有吗?”范主任扫视了一圈,没看到与严虹同款的饭桌。

“没有,这种木头就只有这卧房的款式。这是来料加工、带着款式来的。”

“能加做一套餐桌和椅子吗?”

“你等等,我给你找这家厂商的电话,你自己问问他们吧。”售货员很快把电话抄写下来,递给了范主任。

“还需要别的吗?这套家具你需要什么时候送货?”

“今明两天送可以吗?国庆节的婚礼。”

“哎呦,这可挺赶的。我去落实一下,肯定会提前给你送过去的。你先去交款好了。”

范主任接过四联的销售小票,带着小凤去刷卡。

等她交款回来,售货员将自己该留的销售底联与送货单别在一起说:“我问过了,给你安排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范主任将送货地址等填好,留下自家的、还有吴主任办公室的电话。“你们这面发车了,就打这俩个电话,三点肯定会有人在收货地址等着的。”

卧房家具落实了,范主任心头的重负少了一半。像吴主任那老糊涂说的用去年的床和衣柜,还不够让人笑话自家和冷小凤的呢。

那笑话冷小凤婆家不给助脸的话、但凡有一句半句的进了冷小凤的耳朵里,肯定会挑得冷小凤与自家离心离德。

虽然冷小凤今早主动提出来要用去年的床和衣柜、但那是两回事儿。范主任在欣慰冷小凤这次的表现、远远地超过了自己预期的同时,也琢磨着该怎么好好鼓励她一下。

“小凤,走,咱们先买首饰去。这里的款式或许没有外边的花俏,但这里的金子是足金,不会以18K冒充24K的,唔,还可以用人民币买。”

范主任出国这趟也带了金饰品回来,但是她就要冷小凤看着自己给她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钱。

冷小凤不懂什么18K、24K,她只笑着跟在范主任的身边,一样样试戴范主任挑选的首饰。才一会儿的功夫,除了耳环,其它的就都戴到冷小凤脖子上、手上了。

范主任边给她戴边说:“戴上好,免得装在包里还怕被人偷了去。”

项链和手镯都戴上,冷小凤就觉得满身沉重起来。她很紧张地把项链塞进衣服里面、两个手镯都戴到手表的上面用衣袖遮好。范主任看着冷小凤腕上的手表微微点头。

售货员拿着红线在戒指上仔细地缠绕了十几圈,“这是开口的戒子,能调节大小,带起来是方便,可容易滑脱,但缠上红线就不会了。”缠好后她白戒子交给范主任,看着她给冷小凤戴手指头上,嘴里还热情地向两人建议:“我们这里可以帮你打耳孔,免费的。”

范主任笑着拒绝打耳孔的建议:“谢谢你了。我们在医院上班,回去打了。”天知道你们消毒用的酒精棉是不是合格的,耳针是不是有消毒都难说。

冷小凤紧张地攥紧拳头,另一手覆盖在拳头上。把戒子藏在手心里、感受到手心的硬度,她安心了。范主任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这些举动,既不评说该不该、也不说让她放松点儿,友谊商店内没人会来抢之类的话。

买好首饰,范主任就说:“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买你的礼服。那些衣服是要兑换卷才能买的。”

冷小凤就跟范主任走,尽管她不明白吃午饭和兑换卷之间有什么关系。

出了友谊商店的侧门,就是严虹和李敏上回吃饭的西餐厅。范主任上前报了姓氏,就有侍应生过来引导她俩往里面走。

“范主任。”小包间里坐着俩个男子,见了范主任当先进来,立即站起来打招呼。

“哎呀,老赵,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上午没安排其它事儿,就早些过来了。”中年男人很客气地给范主任拉开椅子,请她和冷小凤坐下。

范主任笑着说:“事情突然,我也没时间准备。想来想去,这事儿得麻烦你,也就你有这能耐了。带来了吗?”

“带来了。时间太紧,我和他们几个凑了凑,也不多,这里正好是三千。国庆节之后还可以再弄多一点儿。”这个叫老赵的男人,接过年轻男子递过来的信封,放去范主任的面前。

“三千已经不错了,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余下的就等节后吧。”范主任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给男人说:“我这是按照1:6.5预备好的,够不够的你多担待点儿。”

“哎呀,范主任,你这不是打我脸嘛。我怎么敢跟你收6.5。”男人拿起信封就要抽钱出来。

范主任虚按住他的手,笑着制止他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帮我换到这些,我都非常感谢你了。来,今天我请客,管吃饱,改天再请你们喝酒、吃好。”

年轻的那位站起来,很恭谨地说:“谢谢范主任。您今天事儿忙,改天我们再叨唠您了。”

“那怎么行呢。你俩说啥也得吃顿饭再走啊。”

“范主任,我们真不是客气,您今儿事情多,我们过几天再去拜访您。”老赵从怀里掏出另一个不薄的信封说:“这是给吴冬的新婚贺仪。回头有空了我再找他喝酒。”

范主任笑着将信封接下说:“那我就替吴冬收了,先谢谢你们了。”

俩男子告辞离开。范主任把桌面放着的菜谱大本子递给冷小凤:“看看喜欢吃什么,你点自己的。”

侍应生在外面轻轻叩门,然后端着送餐的大盘子推门进来。“吴女士,这是刚才那俩位先生为你们点的套餐,已经付过账了。”

在冷小凤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是第一次吃西餐。她不会用刀叉,范主任不言不语慢慢做示范,俩人悄无声息地用完了午饭。

饭后休息了一阵子,范主任站起来说:“走吧,咱们去买洗衣机。”

她们挑了个与严虹一样款式的洗衣机。等到范主任付款的时候,冷小凤才知道原来信封里装着的是兑换卷。

范主任填好地址,约定和家具一起送去,她就带着冷小凤往钟表那边去。她给冷小凤挑了一块瑞士梅花坤表,亲手给冷小凤戴上。

仍是兑换卷购买的。

冷小凤简直不敢让别人挨近自己的身边了。范主任笑笑挽住了冷小凤的左臂,带着右手搭在左手背上的冷小凤往女装部去。

“小凤啊,这里的女装好一点儿的也都要用兑换卷买,但昨晚和人商量想多换一些也没成。你也看到了那人只帮我们凑到这些。剩下的先给你买礼服,至于冰箱和微波炉可能就要等节后换到了再买,你看怎么样?”

冷小凤除了点头就是点头。这几个小时她已经被范主任花钱如泼水的架势镇住了。尤其是范主任在“三金”之外,还给她多买了金镯子和一块进口手表。其实吴家已经给了两万的彩礼,这些首饰都不需要再给冷小凤买了。

冷小凤有些瑟缩,在这些首饰面前她激动之余觉得有些抬不起头。

范主任却揽着她的手臂毫不讳言地直说:“小凤,这金镯子是为了你昨晚同意参加集体婚礼。我说了不会在大事儿上委屈你。但这块进口手表呢,是我临时起意,不为别的就为你今早说的用去年的床和衣柜应急,还有你列出的那些考虑基本周全的、有轻重缓急之分的那些事儿。”

冷小凤吃惊、惭愧,接不上话。

方主任语重心长地继续对她说:“凤啊,这次参加集体婚礼的决定是太仓促了一点儿。可我和老吴是科主任、还是党员,你和吴冬又领了大半年的结婚证了,遇到这样的事儿只能积极主动参加。你明白吗?”

冷小凤连连点头。事情都到这儿了,她只能用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但我呢,是不会因为仓促就委屈你这个好孩子。

我就欢喜你既聪明懂事儿、又体贴长辈的善良劲儿。遇事儿能够从大局出发,考虑问题也能抓住重点、抓住要点,关键时候能衡量出轻重、能舍得放弃一些个人的面子。”

冷小凤被范主任说得非常不好意思。她想说那张纸最初是李敏让她写的。她想说自己担心没办法买到家具、不得不用去年的。可她只是想想,咬着嘴唇没有说出口。

范主任带着她巡视女装部:“凤呀,有时候主动退一步不吃亏。我给你买这手表,也是希望你天天戴着、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能摸着手表想想,是该进一步争取还是先退一步让让。

你愿意记住我的话吗?”

“愿意。”

范主任鼓励地拍拍冷小凤的手臂:“先记着,以后有几十年慢慢去想明白,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让。

还有这次报名的事儿太匆忙,你也别怪吴冬他爸,好不好?你和他一个科工作,知道他心思都用在哪儿的。他呀,现在一心就想把儿外立起来,让省院的儿科再上一层楼。”

冷小凤除了点头就是点头。

她昨晚睡在儿科值班室,可富云香一小时起来一趟,去看术后的患儿,她不好意思也没立场说富云香。睡不着的时候,她就想集体婚礼的事情,想着自己那写了大半页纸的婚前待办事宜。想啊想,一直想着万一严虹那样的家具卖完了、买其它的又来不及……与其等范主任和自己商量,到不如自己先表态。

于是天亮后,她就爬起来重新抄写了一遍重要事情,并按照心里所想调整了重要的次序。去药剂科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打鼓,生怕范主任说一句那就先按你说的来、家具以后再买了。

她知道自己在赌,赌范主任不会让自己和吴冬结婚时、新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是去年准备吴冬结婚的……

跟着范主任选礼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梦中,她要时不时地伸手去摸摸镯子、摸摸手表,感受手指节上的戒子,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但她在范主任偶尔会看自己的目光里,总算控制住了没有常伸手去摸金项链。

可她此事的心情之复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冷小凤跟着范主任在女装部逛遍了,最后买了两套既可以做礼服、也可以在喜庆日子里表明她是新娘穿的套装;还有一条玫红色的、裁剪非常考究的裙子,售货员向范主任介绍是什么当季的最新款式。

冷小凤真的听不懂。大学期间她基本只在批发市场买衣服。偶尔去医大附近的百货公司,也基本是只看不买。。

范主任后来又挑了一条鲜嫩的柠檬黄色的长围巾,最后买了一块裁好的大红毛料。这些东西的价格,哪一件都让冷小凤说不出话。她不明白那么薄薄的一条围巾,怎么就比那套装、比裙子、还有够做一套礼服的毛料贵。

范主任给她解释:“这披肩是山羊绒的,是真正的好东西。在国外的价格比这儿还要贵呢。”

冷小凤小心地用两根手指轻捏着围巾角说:“这很少用到的,就不买了吧。”

范主任却说:“你年轻,这颜色衬得你脸色好看。天冷的时候可以双折了围在脖子上,暖融融的。”然后又告诉她说:“一条好羊绒围巾能从戒子穿过去的。”

售货员笑着说:“小姐可以用你手上的戒子试试。”

冷小凤摇头,她舍不得摘下戒子,她怕弄不见了。

范主任买了大红的料子,告诉冷小凤:“你大雅姐当初也是在这儿买的这种料子。”

售货员看冷小凤懵懂不知行情的样子,就笑着替范主任说详尽一些:“这是英国进口的毛料。来的时候就是裁成这样一块一块的,大小正好够做一套衣服的。

我和你们说实话,我卖了二十多年的毛料了,别看同样是羊毛纺织的,国产的就不如英国进口的这个细腻、厚实。有句话‘薄呢子厚料子’,那厚料子指的就是这种的厚料子。

至于薄呢子,指的是羊绒织的呢子,又轻又薄还暖和。羊毛织的呢子相比之下就又厚又沉,也没那么暖和了。”

冷小凤听着范主任和售货员的介绍,不知怎么忆起了自己刚上大学、初进省城时的感觉。范主任把东西都装好,与小凤分提着印有友谊商店的塑料袋,又带着她去买鞋子。

范主任像是知道冷小凤心里在想什么,不以为意地对她说:“我也是这十来年才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我们大学毕业一个月就52块,直到77年底才开始调整工资、有奖金,哪里会来这儿买东西。等以后有空了,咱们多来这儿逛几趟,就知道好东西好在哪儿、为什么贵了。”

冷小凤照例点头。然后她问:“这还得找地方做吧?来得及吗?”

“今晚回去时送过去,就是给吴冬做西装的那家。请她们抓紧点儿给你赶一赶。最迟29号晚上应该能做好了。咱们家的衣服都在那家做,她们的手工好,外面买的成装和她们没法比。要不是来不及了,我们家每个人都要做套新衣服,好能穿着新衣服去参加你和吴冬的婚礼。”

冷小凤的脸上不知是羞色还是兴奋,但她略略泛红的脸颊上,洋溢着年轻女孩健康的光泽。让范主任看着挺喜欢的。“到时候1号你就先穿大红的套裙,然后再换这玫瑰红的长裙。要是降温了就把那围巾披上。”

范主任带着冷小凤又买了两双羊皮的高跟鞋,一红一黑,还买了两套红色的内衣。在冷小凤进去试内衣时,售货员看她们提着的东西与范主任聊天。

“你这是要嫁闺女吗?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

“是娶儿媳妇。”范主任语气里的满意溢出来,指着试衣间说:“那是我儿媳妇。”

“哎呦,你可真舍得。这也要花上万了吧?”

范主任笑笑没说话。试衣间的冷小凤在心里算了下帐,怕十万都挡不住。别说比裙子还贵的羊绒围巾,单那条玫红色的裙子,都快比得上半台洗衣机了。还没见过李敏和严虹买这么贵的衣服穿呢……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滋味更复杂了。

在友谊商店买到天黑透了,范主任终于把她认为的、新娘子该有的所有东西都买全了。剩下的是床上用品和儿子衬衫、配件了,明天再来一趟吧。

“咱们打出租车回去。”从商店出来,范主任就召手叫了出租车。及至上车了,俩人才感到深深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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