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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学生会会议室。

“……一百三十二张?”

听过颜妍的“工作计划”,看着会议桌上被分成四份的厚厚几摞布料,曲依不禁瞳孔微张。

“哼……”仿佛这样的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颜妍随手捻起一块四四方方的布料——1.2米等宽的标准正方形布块,由一整块布分裁成大小均等的一百三十二张,雪白的布面上有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灰色线条,那是通过数码打印事先预留的“底稿”,曲依的“工作”,就是根据她提供的色板,为这些“底稿”上色,再将这些零散的碎片一一组合,最终成品就是校庆的舞台幕布!

身为部长,为能顺利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她从新学期伊始就开始筹备选材和打印的工作了,直到上周才如期确定每一张布料的配色样板,投入了如此多心血的作品,她自然要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人承担绘制工作,于是将上百张画布分给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且自己承担的数量是其中最多的;可是将近两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不可避免地令几个承担主要工作的部员精力透支——甚至其中一人忙于英文考级,已经请了一周的假,虽然知道这会影响进度,但考虑到工作的重要性,她自作主张地承担了无人处理的那部分工作,而不是考虑让一年级的新人接手——对于这份结构上哪怕是一点不对称,或不同布料之间色彩衔接的一点失误,就能影响最终组合效果的庞大任务而言,如果不能保证每一块布料都能达到精工细作的标准,就只能重头再来——以增加布料报废、重新购买材料和打印所需的费用为代价。

“即使工作量会很大,也不会中途放弃吗?”

“不是‘试一试’,而是为了顺利完成为这项工作,由始至末,竭尽全力。”

“做得到吗?”

回想起厉修沉严的声音,曲依这才意识到,这份“工作”对毫无经验的自己而言,的确是烫手山芋。

“部长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一起画?”被召集到会议室的几个大一新生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在厉修面前嚼舌根,”经过昨天的一番“训诫”,颜妍再度恢复了身为“一部之长”的高姿态,“既然他希望我拿出像样的成果,我也不能让他失望。”

“这位……”她说着,睨了曲依一眼,“叫什么来着?”

“……曲依。”

“嗯……”没有为大家引见的意思,颜妍的食指在空中一掠,“那个谁……”

“这边,这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个圆脸,眼型细长,个头不高却笑得很开心的男生冲这边挥了挥手。

“就这样,你跟他们一起,其余不变。”颜妍连名字都懒得叫,便把曲依划给了其中一个小组,随后又不放心地用“前辈”的语气提醒道,“顺便说一句,所有工作必须在学校完成,不准带到校外,每次画完必须由我亲自过目,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你必须先跟我汇报,并照我的要求进行修改。总之整个制作过程你都必须服从我的安排,明白了?”

“如果你的安排有误呢?那样的话,也要服从吗?”

这个学姐和王琪一样,喜欢给人下马威,但她唯一比王琪高明的地方,就是懂得结合权力一并施压。

被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当众拆台,颜妍促狭的眼睛吊得更高了。

“就算那样,最终决定权依旧在于颜妍。”一个黑眼圈明显,耳郭上打了两颗钉,左侧头发有意剃短露出两道光洁头皮的男生傲慢道,“因为我们更专业。”

“更专业”……是指她和那些新人是“业余”的吗?

不希望“非专业领域”的人以“尝鲜”的心态随意触碰被“专业领域内”的自己所认真对待的事物——这样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是,如此打击后辈的积极性,真的能彰显“内行人士”的专业性么?

不具备专业知识,就连追求和喜爱都要被禁止么?

看曲依眉头紧蹙,颜妍垂眸轻笑:到底是新人,非要说成这样才听得懂吗?

“专业人士不会犯错吗?”曲依似乎忽然看透了文娱部的“潜规则”——颜妍把这个属于大家共同努力的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天下。

“什么?”戴耳钉的男生颧骨一提。

曲依目光坚定:“之所以重新安排工作,不正是因为学姐接受了业余人士的提议吗?”

颜妍一惊:“业余人士”……是指厉修?

“你什么意思……”

“赵盛。”男生还想质问,却被颜妍制止。

“打扰各位一下……会议结束了吗?”

收起眼中的复杂神色,颜妍微笑看向门外的闻蕙芯:“蕙芯,有事?”

“哦哦是她……”会议室内,几乎所有男生都因那明朗的身影侧目。

“曲依一会儿记得去影印室打一份行程表。”闻蕙芯说着又看向颜妍,“还有就是,舞美老师要确定打在幕布上的灯光颜色,让你马上带方案过去。”

“……好。”目光淡淡从曲依面上划过,颜妍驱散大家,叫上那个戴耳钉的男生与闻蕙芯一同离开了。

“喔——”等她前脚刚走,几个还留在会议室里的一年级新生顿时发声喝彩。

被大伙围住的曲依则有些摸不着头脑。

“终于熬到头了!”一个短发卷得很厉害,肤色棕底带红的男生双手合十道,“感谢真主……”

“同学你太有胆量了,”一个有几根发丝挑染成彩色,四六分短发,戴眼镜——不是简单的细框,而是很粗的黑框——的女生佩服地凑过来,“颜妍就是我们部门的女王,当着她的面,那些男生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居然敢挑战她的权威,看着过瘾死了!”

“我们终于有机会发挥作用了,这是好事。”那个圆脸细眼的男生热心为曲依介绍道,“我们这组人都是大一的,等学姐学长画完大面积色块后,就由我们负责填充细节,我是董绰……”

“我们都习惯叫他‘董卓’,反正没差!”戴眼镜的女生调皮道。

“她是罗智星……”

“就是智多星的‘智’,智多星的‘星’!”女生宣传完自己,转而向曲依引见那个卷发、肤色棕红的男生,“这位名字太长我就尽量从简了,你可以叫他阿里,他是回族人,学校清真食堂的终身会员。”

“你好。”那个回族男生冲曲依微笑着点点头。

“我是曲依,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见她如此谦虚,罗智星也“谦虚”地摆摆手,“以后遇上女王发威,还望英雄多多照顾。”

“对了,”被她逗得笑了片刻,曲依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你们知道影印室在哪吗?”

影印室内。

“我接个快递,”值班员边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边提醒曲依,“表格印好你自己拿就行了。”

半晌。

端起打印机里新鲜出炉的,安排得密密麻麻的学生会行程表,曲依轻轻呼了一口气:整整二十八天,为了配合几位前辈的工作进度,一年级成员的工作时间全排到了晚上六点以后,这样一来,吃过饭后她马上就要到学生会开工——

耳边不觉回响起地铁的呼啸声,她忽然想起某人温柔而干净的声音:

“一个人的时候,小心些。”

得有近一个月,不能跟他一起回家了……

一切明明才刚开始,向她希望的方向有所发展……

“师傅加印三十份……”

注意到影印室里此时仅有曲依一人,从门外进来的英俊男生步履一滞。

“学长?”

即使只是最平常的着装,那人天生的外形优势依旧不打折扣。

快速扫过女生手中的表格,再看一眼墙上圆形的挂钟,厉修径直走到灰白色的打印机旁,随即熟练地打开机盖,将随身携带的一份文件置入机器,合上机盖后手指快速点过几个按钮,道:“工作安排都清楚了吗?”

“嗯……”

只一会儿,曲依细小的声音就被机器“嗡嗡”的工作声覆盖了。

“如果觉得时间太紧,社团那边可以先跟辛凯打招呼。”等待期间,厉修挺拔的身躯轻轻倚在干净的墙面上。

“不用!”曲依回复,“社团那边我会准时去,学生会这边也会按时完工,不耽误的……”

不能一起回家的话,能够见到靳坤的时刻,就只剩下上公共课和参与社团活动这两个场合了吧……

略微让她强烈而明确的反应惊到,厉修深邃的眸底可疑地一闪。

“不后悔吗……”男生低沉的声音在正午的影印室里是那样清晰,“因为我的事情被扯进来……”

抬头看向那双冷峻而不带一丝情感的眸子,曲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指:“我不能后悔。”

“为什么。”那样干脆利落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我说过,”她的声音平稳而肯定,“学长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尽力而为。”

“虽然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学长尽管说。我……尽力而为!”

“那些沉重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分担。”

他记得,那个秋风萧瑟的黄昏下,球场边干净的石凳上,她曾经这样说……

“嗡——”

“嗡——”

一页页印好的纸张顺畅地滑出打印机,整齐地叠成一摞。

“哦,厉修啊,”匆匆赶回的影印室值班员将一个大包裹搁在办公桌上,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有什么要印的?”

“已经印好了。”收回在曲依身上短暂停留的视线,厉修取出那叠刚打好的资料,点查数量并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边向外走边道,“先走了。”

让人一时不知,最后那句告别,是对值班员还是对曲依说的。

“还有二十分钟,吃个饭而已,来得及的!”

下午社团活动刚结束,见曲依匆忙收拾着物品,储物柜边刚把球拍放好的潘梓婷忍不住劝她慢些。

“最好提前去。”想到颜妍促狭的目光,她简直跟打了鸡血般精神振奋!

“我走了……噢!”她边说边向外小跑而去,一不留神与人撞个正着,“抱歉!”

猛然扶住她柔软的双臂,一滴汗珠从来人浅麦色的侧脸坠落。

觉察到近处几道似有若无的目光,靳坤轻轻松开双手:“没事。”

或许因为刚运动过,灯光下,他脸上微微泛红,线条清晰的锁骨处也反射出若隐若现的湿光。

“我晚上要去学生会……不能……”似乎不想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听到,她的声音低如蚊吟。

“去吧,”基于某种特殊的默契,他的声音也低到几乎和她相近的分贝,“……我等你。”

“叮铃——”

活动室门边,随意堆放的几个空玻璃瓶让人无心碰倒——

“锡宝,能不能别总那么用力地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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