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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夜色渐褪,天色渐明,熹微晨光透过铁窗射入牢房之内,唤醒了睡梦中的出岫。
意识清醒的一刹那,她想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顿觉浑身酸软无力。再一定神,恍然是时候该去法场了。
出岫强撑着从硬榻上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衣裙整齐,不过是略有些褶皱。
“醒了?”沈予俊目里泛起一丝笑意,且还密布着血丝,但那目光痴迷无匹。
出岫猛然撞入他双目之中,顿觉赧然,遂连忙拢过披散的长发遮住面颊,低声回道:“嗯。是不是该去法场了?”
她说得极为轻描淡写,沈予闻言却是蹙眉:“按理说早该有狱卒来了,可到如今也没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出了纰漏。”
他转而望向紧闭的玄铁牢门,舒展眉峰戏谑一笑:“许是早饭没做出来,总不能让咱们做饿死鬼罢?”
知道沈予是句玩笑话,出岫也没在意。她眯着双眸望向窗外,眼见天际朝霞漫天,亦是疑惑丛生:“难道天授帝改变主意了?”
“但愿如此。”沈予叹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好运。”
话音刚落,但见牢门忽然从外开启。出岫立刻从榻上起身,沈予也翻身下榻,等着外头的狱卒进来。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从容赴死的坦然。终于,该赴刑场了。
可出乎意料,来者是诚王聂沛潇。“殿下?!”出岫与沈予异口同声,皆是万分讶然。
尤其,今日的聂沛潇与以往不同,身着一袭亲王朝服。他的俊容极为憔悴,下颌也隐隐泛出胡渣,然而神色极为郑重,仿佛是践赴什么重要的场合。
“殿下这是刚下早朝?”沈予率先出口问道。
聂沛潇并未正面回话,只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待瞧见出岫长发披垂,衣裙打褶,他心底已是一抽。再看两人身后那张硬榻,也隐隐有着凌乱迹象,显然没来得及收拾。
还有眼前的出岫和沈予,端得是一阵默契。而且,神情极为亲密。
此情此景,聂沛潇已说不出什么客套话来,唯有默然吞咽那无尽的苦涩滋味,沉声说道:“沈予接旨。”
沈予微微一怔,这才看到聂沛潇手中握着一道明黄绢帛。他有些疑惑,但几年的仕途经历已让他养成习惯,立即单膝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沈予识破明逆奸计,护驾有功;整编北地驻军,甚得朕心。现已查明谋害皇裔之罪乃是误判,今顺从民意,嘉奖卿之功高,特赐封‘威远王’,驻守北地边关,以护国本。”
聂沛潇念到此处,刻意抬起俊目,将沈予与出岫的惊愕之色看到眼底,才又不动声色继续宣旨:“限期一月之内启程赴任,无诏不得回京。钦此。”
最后两字落下,沈予反应良久才回过神来,立刻高举双手接旨谢恩:“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聂沛潇将明黄绢帛再次合起,郑重地交付到沈予手中:“恭喜子奉。如今你也封王了。”
直至这道旨意被沈予握在手中,他还是感到匪夷所思。缘何会有这番突变?昨日天授帝还要将他下旨问斩,而今日……竟转意封王了?!
“那晗初呢?”沈予霎时想起出岫亦被赐死,连忙再问。
聂沛潇没看出岫,只抿唇笑回:“本就是皇兄的一句气话,子奉何必当真?”
看到聂沛潇别具深意的目光,沈予立刻了然,内心更是无比动容:“多谢殿下照拂。大恩大德,我沈予感激不尽。”
他作势要对聂沛潇行下跪之礼,自然被对方伸手阻止:“千万别折煞我,这可不是我一人之力。”
“话虽如此,您必定费了不少心思。”沈予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然哽到喉头,唯有一句:“日后殿下但有所命,我必定万死不辞。”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兼且带有提携之恩。这份情义,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难以报答。
岂料,聂沛潇却很坦诚地笑道:“你这感激我担当不起……我并非全然为了你。”
语毕,他不再给沈予和出岫开口的机会,浅笑转身往牢门外走。从始至终,没再看过出岫一眼。
“殿下!”直至聂沛潇走出了牢房,出岫才开口唤住他,哽咽说道:“多谢您。”
聂沛潇身形微顿,但没有转身,沉默片刻才道:“我曾答应过你保举子奉一世,如今也算践诺了。”
他晓得身后的两人必定有话要说,也自觉是个多余之人,唯恐自己再不离开,便会反悔今日所做的一切,于是,聂沛潇只有加快脚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京畿大牢……
直至对方已然走远,沈予才对着那扇玄铁牢门叹道:“其实诚王骨子里是个君子,可他非把自己当成恶人。”
这一点,早在十年前晗初挂牌时,沈予便看出来了。否则以当时九皇子的势力,焉能有赫连齐摘牌的机会?
倘若十年前,真是聂沛潇摘了晗初的头牌,如今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也许,便没有出岫夫人,更没有威远王了。
只是这封王的旨意来得太过突然,沈予尚且觉得虚幻。而出岫不知是喜是悲,已伏在他肩头上痛哭失声。
狱卒原本打算迎两人出去,瞧见这种情况也只得暂时回避,知趣地退下。
沈予则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揽过出岫的玉背,轻轻抚慰:“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出岫兀自啜泣不已,半晌抽噎着道:“天授帝虽免你一死,但北地苦寒……你……”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是觉得,这道旨意明升暗贬,日后还有藩王割据之祸。以天授帝的狭隘心思,绝不该如此轻易放过沈予,遑论封王厚待。
可至少,眼下是保住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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